诗歌与抵达
我们俯向大地,将遗失的词重新拾起
不是为了搭建一个新的废墟
而是为了遗忘,为了通向另一种现实
我们在梦中划水,划向彼岸
划向对方的心灵,我们所写都是为了自由
为了能够在废墟中永恒地栖息
“一切都应该是简单的”,如你所盼
如果诗歌不是抵达将毫无意义
而我们终究会在一次又一次的抵达中
不断地失去、不断地看清自己
2019.7.14
临江水
我的到来并没有掀起任何波澜
我以抒情者的身份
来到它的面前,江水已千古
而我只是一个将朽之人
我在江边垂钓着我那虚无飘渺的倒影
垂钓着“千山鸟飞绝”般的孤独
等我钓出一个词、一片火焰或一种
古老的情绪后
我就会离开,并遁入死亡
无论我是多么虚张声势地到来
亦或,黯然地离去
江水都不会掀起任何波澜
我只是一个观看者
我只是说出了我想要说的
而江水总是在悄无声息地涌动
永恒,而不具体
2019.6.20
尘
我用一场雨把你留在三月
思念就越黏越长
时间的枝条探过围墙
探过千山万水与浩瀚星辰
才伸进你的心里
而我却坐在树上发呆
天色向晚
故人骑马从梦中归来
你早已看不清我内心那座大山
隔江的雾将你挡得远远的
我是死了一万次的芦苇
足足死了一万次才活过来
在风中摇晃 一想起你的容颜
就要死多一次
2019.6.15
诗人身份
他在黑夜诞生,却存在于火焰中
他既是一支最真实最古老的歌
又是撒旦遗落的虚无之吻
他是千百年来大地的一次交媾
他是淫荡的梦,他是诱人的风
他是来自远古丛林的堕落
他用耶稣的血来谱写《时间之书》
世上无人知晓他的存在
亦无人可以界定或否定他的存在
他在词与物之间奔跑,并保持平衡
他穷尽一生去书写,或枯萎
他手持语言的火种,却注定被世界遗弃
他满嘴谎言,却誓要与时间同在
他是火,他是历史的灰烬
他是大地的祭司
他是悬崖上最孤独的舞者
他诞生于黑夜,却要在火焰中死去
2019.6.4
世界上没有……
世界上没有一首唱得完的歌
世界上没有一首写得完的诗
它们都以各自残缺的方式活着
并自圆其说
世界上没有一场做得完的梦
世界上没有一条走得完的路
我们都以各自欢喜的方式活着
并自圆其说
每一次转音都是命运所使
每一次抒情都是火中取栗
……
2019.3.28
假如
假如一只猴子从一出生
就被置于一个暗无天日的笼子里
那么,在它短暂的一生中
它眼前的那一片漆黑
对它而言就是
整个世界的真相
直到它老死的那一天
它也不会知道什么是光明
更不会知道笼子外的观察者是谁
假如,我们就是那只猴子呢?
2019.3.20
东荡子
在梦里盛大的酒宴上
你喝得一塌糊涂
但你坚持要举起手中的酒杯
就像举着诗的火炬一样
“这是多么荣耀的时刻,
让我们一起为光明与自由干杯!”
众神欢呼着,一饮而尽
你却突然放下手中的酒杯
将脸转向我,眼睛咪成一条缝
悄悄对我说道:
“他们所以为的光明并不是真正的光明
他们所追求的自由恰恰就是枷锁”
2019.3.16
冷血动物
我来自陆地也来自水里
我天生赤裸而隐蔽
我习惯群居但又孤独而终
我给自己起了一个名字“人类”
我把不合群者称为“异类”
我缔造了文明,并用暴力来巩固它
我既是暴君又是立法者
我复杂而矛盾,却乐此不疲
我每天都在重蹈覆辙
——在废墟中筑造新的废墟
我发明了文字、书籍与印刷术
我把自己载入史册并成为话语中心
我制造了手枪、大炮和原子弹
我经过漫长的斗争而成为霸主
我是这星球上最狡辩的动物
我时常咀嚼着同类和异类
我只有狡猾而小心翼翼才能活下去
我是这个世界的主宰也是奴隶
我卑微而狂妄地活着
我每天都在反复的思考中度过
我思索了几千年却尚未顿悟
我看清了世界却看不清自己
我把已经逝去的唤作“历史”
我把正在逝去的唤作“当下”
我在历史与当下之间反复穿梭
试图界定“我”是谁
但我永远也找不到答案,因为
我既是“历史”又是“当下”
2019.3.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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