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枝叶长在春天之外
——杨超群诗歌印象
聂沛
我较早读到杨超群的作品是一首叫《丽娜抹去了世界的一个直角》的诗,印象颇深。他对内心经验的提炼能力,必然来源于他对生活细致入微的体察,所以我们才能看到一个熟视无睹的场景中所能隐藏的神奇诗意:
我没有预料到
丽娜会在拐弯处出现
拐着弯出现
丽娜拐弯的时候
仿佛抹去了世界的一个直角
为了这优雅的一抹
丽娜
我很久没有这么会心地笑过
——《丽娜抹去了世界的一个直角》
这是一首小情诗,但它蕴含着比单纯的“情”更多的元素,至少我还在其中看到了人与人、人与世界的某种微妙而和谐的关系,如同“拐弯”和“一抹”之间的诗歌联系,有着内在本质的呈现一样。拐弯自然不能抹去一个直角,但在诗人的眼里,这个尖锐的直角已不复存在。这让我想起博尔赫斯说过类似的话:有些表面上看起来是真的东西,本质可能是假的;有些表面上看起来是假的东西,本质上可能是真的。前者如四下泛滥的所谓“爱情”;后者如深切的诗歌感知。超群善于抓住这种常常难以言传的感知:
那些椅子
我们从来没有想过
它们会站起来
我们想像不出
它们为什么要站起来
椅子站起来是什么样子呢
但是为什么我们总是认为
它们一直蹲坐在我们的内心
它们是可以站起来的
——《椅子站起来是什么样子》
以物而存的椅子,在超群笔下已变成精灵。为什么?是因为它们会伴随我们一生,与我们的经验彻彻相关,所以“椅子站起来是什么样子呢”?你想过吗?恐怕许多人没有想过。这里就涉及一个艺术本质的问题:如何解放人之心性?众所周知,规范的束缚是必要的,就像古罗马人西塞罗一针见血的灼见:“我们成为法律的奴隶,是为了保有自由。”但心性的疆域实在太大,必须以“天”的标准来加以笼罩。这个“天”,在盲人那里,可能就是听得见的音乐;在聋人那里,可能就是看得见的图画;在诗人那里,可能就是既看不见也听不见的诗思。境界越高的诗思往往越有悖于“常理”,2006年首师大驻校诗人李小洛有一首叫《一个有缺点的人》的诗很有意思:“……他的缺点/就会停在路口/让行人、车辆/绕道而行/他的缺点/就会变大,再变大/慢慢影响到那些没有缺点的人”。这个“缺点”还是我们通常意义上理解的那个“缺点”吗?显然不是。
超群的诗不乏这类玄妙的“缺点”:“我怀疑那些杯子/总是想装满我们/再倒掉我们/然后张开大嘴/像一个呕吐干净的人”(《杯子想装满我们再倒掉我们》);“你曾经记起过吗/天空很近/仿佛只有一个喷嚏/一个在历史深处积累了很久的/喷嚏/突然使我们怔住”(《比心灵更广阔的是一个喷嚏》);“我们谈了很多/比如夏夜的星星是狼的眼睛/罗盘就像一只风筝/而鞋子没有洗白刷子倒先白了/石头仍坚持自己给自己点火/后来谈到沉默/谈到无以为继”(《有些事物我们害怕提及》)等等。遗憾的是,当今诗坛熙熙攘攘如超市,有这类“缺点”的诗人不多。但愿超群的诗,多少能影响到那些没有“缺点”的诗歌写作者吧!
超群的诗多为短章。短诗难写,素为共识,撇开其它的因素不论,仅仅一项炼句,就足以让许多写家绕道而行。“两句三年得”的苦心早已是大唐黄花。然而,耐心的认真者终究还是有的,超群可算一个。试看佳句:“卖棉花糖的老人/总是在提醒我们/很少的一点甜蜜/也有很大的体积”(《卖棉花糖的老人》);“宇宙中硕大的一滴泪/包裹了海洋深处的孤寂/太阳/总是出卖她内心的挣扎”(《月》);“秋水/是一床愈来愈薄的梦”(《河卵石》);“血溅在洁白的思想上”(《梅花》)……不胜枚举。
认识超群不过数年,但深知他为人低调,为诗严肃,从不厮混于任何文学小圈子,正如其诗所言:“那些枝叶长在春天之外”,保持了一个独立写作者应有的清醒。最近他跟我说:他希望自己每天都能够进步,哪怕是一毫米。不像某些人,写了多少年却不见多少长进,犹在“桃花源”,“不知有晋,无论秦汉”。
诚哉斯言。
(作者为中国作协会员,湖南省诗歌委员会委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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