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子角的诗歌自选:
「刺猬」系列
刺猬(单亲孩子)
记忆带我藉由月光似的冷轨
回到童年。你们闲时很留恋。
我用虚弱的影子叩着门,
想看看那个我是不是还在、
在空无一物的房子里反锁。
蓝天仿佛也没有长高,
碎玻璃还在地上安静地躺。
从窗口探望进去——
我看见一只刺猬。
不知名的夜
夜的静谧,就像大雨滂沱一样
我是夜里的一张废纸
轻易就被悲伤淋湿
在这未命名的夜
情绪是一只透明蝴蝶
抱紧我,当你看到
那只伤心欲绝的刺猬
如果你还记得天空那些美丽的鳞
抱紧我,无论月光下
是什么在凋零散落
是你说过的爱我还是诗行的软弱
夜的静谧,就像大雨滂沱一样
理想和自由是受惊仓逃的两只麋鹿
而我竟是枪口喑哑的猎人
内心重重负伤
哲学
我在云影停泊的枯燥草坪,
仿佛萎缩、僵死,仿佛被风飏起。
我蜷伏傍晚飘落的一叶回忆,
在时间暗流里寻找星光——
起伏、无绪、失语。
我度过了晴朗的无眠,面对
带刺的黎明,像被淋湿的夜兽,
舔舐着仍艳丽的温柔的枪伤。
昼
每天你的光唤醒我
像一阵温柔的爱抚
我的梦境半掩
拒绝任何人而唯独你可以进入
也许你会看见大海
遗留藏着远古潮汐的贝类
也许你会看见空房子
碎玻璃旁蜷缩一只刺猬
你别看吧,纵然你无比明亮
角落里也有触不到的阴暗
包裹着敏感乖戾的我
全身上下都是软肋
「黄昏」系列
暮色
在这一天的黄昏时分
平行的电线
犹如利刃割过天空及远山
是暮色中朦胧扑朔的天空及远山
思念喂养暮色
我把对你的思念投向暮色
暮色是忧愁的流放地
像漂着乌篷船无限接近河岸
像水藻凭孤独的意志在蔓延
我对你的思念都在暮色中
那些看似消融于暮色
却并未消失的一切
那些美丽哀伤却徒劳的
那些褪色宛如虚无的
是不成形状的同类情感
在暮色中思念在暮色中惆怅
是一种被动的情感
飞鸟对归巢拥有一种情感
麋鹿饮水时小溪产生情感
在日落时情感有同样的底色
或多或少习惯了曾经
带着倦意的绚丽晚霞
面对冬季的暮色苍茫
只觅得天际的航灯
和一阵隽永的风
缄默中的城市仿佛静止
淡漠的外观
昏沉的色调
是河流又不止是河流
像结了一层陌生的冰
再熟悉的街巷
或者是古老的桥梁
都在暮色中成为安安静静的风景
像等待疲倦的脚步
等待羁旅的诗歌和民谣
有炊烟的村庄
该住着一些幸福的人
依山傍水而简单地过日子
从前没有列车经过
如今银杏又悄悄地黄了
有多少隐晦的心事和悸动
又多少回忆与憧憬
透过一扇窗或那些树叶和枝桠
让我们存在于暮色中
存在于暮色给予的颓废和潸然
有多少人是相爱的在暮色中
又多少人在暮色中受缚于思念
到底怀着安逸的心还是漂泊情绪
答案并不存在于暮色中
也不在暮色给予的颓废和潸然
无题
我向往屋檐
它的流线型和它周围的平行线
却也由衷喜欢
建筑群背后那破坏暮色天空的塔吊
它让我想起
在黄昏的海岸看着地平线远方唯一的船
现代的建筑群
在我眼前亮起的万家灯火
和星辰未起时海面黯淡的灯幕
掌握着温柔的秘密
我不知道那是怎样的原理
还是一种技巧
引领着我的表达
代表了夜的缄默
我不知道
一生当中有多少次机会
跨越黄昏的界限
渡向黑夜
寻找两种梦境
一种名为幸福,一种名为孤独
我向往去真实感受
痛苦失落以及有限的快乐
我用力地珍惜
不顾一切去爱
这个容纳我的世界
在这里,我和风一起存在
和无名花草一起存在
我遵循生命的规律继续漂航
去往象征未来的远方
无意索取
也不知该如何给予
黄昏的界限
树的颜色与海岸的灯光,
分出黄昏的界限。
白鸟的翅膀与月亮的脚步,
倦惫的绿叶与风中的清露,
嶙峋的海石与猛涨的潮水,
都是黄昏的界限。
一个渔夫在余晖中摆渡,
穿过黄昏的界限。
高楼上晚钟低沉的乐曲,
湖边少女被风扬起的发;
那个时辰特有的光与影——
停在黄昏的界限。
星光歌谱里的云霓音符,
回忆黄昏的界限。
像曾在迷人海湾看日落,
直待夕阳最后一缕残照
如同凋落的花瓣也消褪,
伴随黄昏的界限。
公路黄昏
谁也没有透过暮色
察看别人的心情
橘色黄昏也像阴天一样
浑浊沉默
那些规律的参差的灯火
流光溢彩
在昏暗的世界里
公路的蜿蜒和线型
显得低调稳重
黑色方格般的路牌和广告牌
像一种高奢游戏
谁也没有在浮华人生
找到迷宫出口
「情诗」系列
她令秋意更浓
她令秋意更浓
乌桕和槭树患得患失
在明艳中飘落的忧与静
在色彩强烈下的膜拜
都被生动纪实
梦的尽头
是果实成熟还是腐烂
她的情感
质地坚硬或柔软
只是那极为短暂的
合理的迟疑
便令我消耗掉气力
她的目光使我一再逃逸
树叶
树的叶子
在不同季节颜色各异
爱一个人的情绪
也如此
树的叶子
在不同季节颜色如一
爱若付出了灵魂
也如此
那些会变色、枯落和重生的
是快乐是离愁是静默吧 也许
而那兀自不变的
是我对你的心
夜色三章
今夜是一个普普通通的玻璃瓶子,
得到注视变得透明,
透明的折射里有缤纷的色彩,
有幽暗的火,浮光的水,和一位
明艳照人的你。
我最在乎是这一刻的宁静,
窗外未熄灭的雨,
不再像从前那样填满我心里,
我忘了过问那一首未写完的诗
今夜的落脚处,
随着思绪变得透明、
你的目光变得流动,潋滟。
今夜我失去了孤独,
饱尝了甜蜜。
唇语
这是我们熟悉的还是陌生的分别
这是谁的黄昏和树影
这样沉闷和阴雨又寓意什么
也许是你拿了云朵的色卡
扮演我思念中的角色
使我在风里活成了孤独的牧羊人
我在光明中躲过一劫
是过于现实的梦和清晰的时间
仲夏的安静有一层是我身上蜕下来的
我可以借一个温柔的水瓮
或者一尊缄默的青铜鼎
让你读出我心上漂悬着的那些字
你可以把银杏的碧绿小扇子
或者你荔枝的耳坠借我吗
它们具备我所描述不出的精致
就像我能够当面注视着你一样
就像我对于朦胧的新月难以抵抗
就像我说不出你的某一种美
既然分别是短暂的
那我的夜晚不需要星辰大海
筑一面忧郁的城墙为你秉烛抒情
我该及时爱你并不一定
要感受到你随时盛开罂粟的笑靥
我该对着窗边发呆或自言自语
既然你不说出你也想我
那我也其实不必留下什么证据
让你得知我与你紧密相关的睡眠
爱你
再遇见你也许遥遥无期,
也许就在下一个梦里。
再遇见晨昏已不在昨天,
纤细的岁月陡然走远。
我不说就不会有人知道,
你也未必会发现,你
时常带来忧伤的梦境,
以及一些甜蜜的幻觉。
危险的事
吃鱼时咽下一根刺
深夜里想起了你
是同样危险的事
纪情实·冬
我多么希望时间分秒带来冬暖,
所思不存在走向消极的可能。
我多么愿意相信生活里有花有叶,
当你触摸我的肋骨会感受到了河床,
如果眼眸倒映着爱人的形象,
心也就不会干涸。
即使没有一处星辰是属于我们,
在黑夜里我们属于自己,所以喑哑。
因为冬天而温暖,因为雨水而渴望,
因为恋上记忆的旋律重复演奏而绯红,
被你拒绝承认的都只能称作做梦,
明知故犯,但也因此美好。
在平静的日子里层云如浪
渡轮划出痕迹,扁舟波澜不惊。
我对事物缺乏观察却对你过多注视,
我治疗自己却不能治愈,
我背着包袱的同时背着夕阳,
你是我的爱情也是我的理想。
甜蜜时,我们尽量不要轻举妄动,
就那样凡俗地温柔。
致唐家湾
远处你波浪的卷发无限延长;
而你炽热的唇朝北吻向了岸。
视野里小小的船只像是婴儿
甜睡在你的胸怀。
浪潮栽培的花朵儿在触石的瞬间
绽放且凋谢,不等旧的生命
消失殆尽,新的一群已随后跟上。
在梦里或是在对未来的回忆中,
我们曾经遇见过,如今重逢;
是否我于你也像你此刻在我眼前——
异常熟悉却又与梦里或记忆不同?
星星不会在意月的圆缺,圆满时
是他着迷的,弯弯一幽也是他所热恋;
正像光不论披了雾的纱还是裹了雨的衣,
她依然是绿植的圣使——我爱你也如此!
我不愿拿你的色彩层次去和天空比较,
因为那是云的天空,而你是我的海。
爱人
此刻,清晨,你仍在安睡——
你阖着的双眼锁着夜的甜美,
窗帘镂空的花、你的睫毛
纹丝不动,你的唇让我想到了
水生的蝴蝶绰约影子的朦胧。
梦的触角正在伸向绿野外面,
阳光掉落了耳钉星星点点,
我注视着你像度过了这一天,
这样的注视像始于很久以前——
你的呼吸像云一样地安静,
我的心像拥有天空的蔚蓝,
像起风的瞬间,饮水的天鹅,
像潮退缓缓,像突然澄澈。
个人简介:
木子角,男,黄昏主义者,毕业于中山大学中文系,现居于广东。少量作品收入《世界最初的直觉——中山大学诗歌选》等,个人原创公众号“缘诗漂航”,有《黄昏集》《情诗集》《刺猬集》等自选集。(联系方式:1392761838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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