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灵魂安放在灵魂的村庄——徐慧其人其诗
作者/何育锋
尽管至今尚未谋面,徐慧仍然是我在网络上交往最多、相知最深的诗友。用他的话说,我是他虚拟世界里不会走散的知己。的确,网络上每天的文字浩如烟海,只有他的文字是我一字不落都读过的,并对我自己的创作也产生了重要的影响,我甚至私下里称他的诗歌叫“徐慧体”。前些日子,他告诉我,他正在整理第二部诗集《灵魂的村庄》,并希望我为他的诗集再写点文字(他的第一部诗集的序就是我写的)。出于提升徐慧个人在诗界里的声望考虑,我建议他请名家作序。他直截了当地说,诗歌是他灵魂上的事情,拉大旗作虎皮是对他诗歌的羞辱,他只在乎懂他的人的评价。况且,他坚持只把诗歌当爱好,不予诗歌以功利性,纯粹些,也许才能写出更好的诗歌。
对他的这些观点,我竟无从反驳。说实话,在当下的诗界,我还缺少旗帜鲜明地支持他的勇气,但是,在心里,我是既敬佩又无奈,敬佩徐慧的特立独行,又无奈于这样的特立独行在这个浮躁纷繁的世界只会让他更加落寞。但是,我也依然为有徐慧这样真性情的诗友而庆幸,还是决定把我对徐慧的认知和对他诗歌的印象实事求是地说出来。
徐慧给我的最深的印象是自知和自胜。他曾经半戏谑半认真地告诉我:这个世界最缺的就是自知和自胜。特别是在所谓的文人圈,有的人文字水平甚至连三年级的小学生都不如还自鸣得意,夜郎自大到除了自己,不知有汉、无论魏晋的程度。让这样的人客观公允地评价别人或换位思考,无异于缘木求鱼。所以,他首先把“知人者智,自知者明;胜人者有力,自胜者强”作为教育他的孩子徐天睿和徐子尧的第一堂启蒙课。对自己,他更是践行“知行合一”。在做人上,他这样剖析自己:“我身上还存在三条严重缺点:一是总觉得是别人欠自己的,导致心态始终处在扭曲状态,还把原因归结为是环境造成的,因而时不时就有戾气表现出来;二是宽容程度、豁达程度不够,对于自己无力改变的事情,还在执拗地计较着,从另一个侧面也证明自己还不是一个大格局之人;三是虽然认为自己是一个具有悲天悯人情怀的善良之人,但是在行动上语言上却时常表现得刁钻、刻薄,这说明即使有时候表现出的善良也是因为瞬间的他因,而非出自本心。这些涉及人性甚至人品中的缺点,必须力改之。改正的办法:正视并涵养内心,以悟道的执着,践行随遇而安,哪怕眼里全是令人疲惫的污浊,也要发自心底去爱它。”在文字创作上,他这样剖析自己:对照丁可(徐慧诗歌创作初期的启蒙老师)老师立下的“真情、别意、奇思、异想”八字写诗的座右铭,冷静地审视自己的诗,这八字基本都有了,但是,所谓的“真情”是否足以打动人?所谓的“别意”是否足以让人眼睛一亮?所谓的“奇思”是否足以新鲜人的知觉?所谓的“异想”是否真的独具一格?尚需存疑,也并未自信。而且,诗的语言上尚缺凝练,诗的内涵上尚显单薄,诗的意境上尚显直白,诗的构思上尚缺创新,诗的表达方式上尚缺神来之笔,诗的韵味上尚缺神意,诗的格局上接地气不足、信息量不大,尚缺少妙手偶得的独特魅力……这些,都是今后我要努力修为的方向。
——这就是徐慧!更为难能可贵的是,他把对自己做人和为文的剖析毫不掩饰地发到朋友圈,请文友监督。这体现了他的坦荡,也无疑昭示着他的自信。进入2019,他先后创作的诗歌《这一年》《生活》《纸上的王(组诗)》就是他力求突破自己固有表达方式的不懈探索。
徐慧给我的第二印象是游离和虚妄。人,是不可能脱离现实而存在的。这就不能不扯到现实中的徐慧。他工作在竞争异常激烈、压力尤其巨大的国企通信行业,多年从事的都是党务工作。徐慧曾告诉我,在纪委工作时,他的直接领导曾多次惊诧于徐慧的快速状态转变,从逻辑思维过度到形象思维仿佛分分钟的事,刚刚完成千头万绪甚至枯燥无味的公文写作,立马就能投入美轮美奂的文学创作。我开玩笑说我也惊奇。徐慧笑着说:“这有什么难理解的?我是生活在两个世界的人,我把诗歌当休闲。当我被工作搞得头晕脑胀之时,我不能不虚拟出另一种美好。我就像那只两栖的青蛙,在现实生活的水里快要窒息之时,不能不跳到岸上,闻闻泥土的清香。”
我坚持说那叫勤奋。徐慧从2015年开始重新投入文学创作以来,整理出版了30万字的散文集一部,300多首诗的诗集一部。单就诗歌而言,从2017年末出版第一部诗集到现在,也就是一年多点,就又要出版第二部诗集,还每年都有一百多篇的文字在纸媒发表。这不是勤奋又是什么?但是,徐慧就是不承认那叫勤奋。他说,对于他就是游离和虚妄。勤奋固然难能可贵,但是好的文字只靠勤奋是远远不够的,还需要天赋,还需要生活的积淀,还需要个体独特的感悟。具体到自己的文字,实际上就是现实日常生活积淀的瞬间爆发,就是个体灵感的刹那定格,就是情感的日记,灵魂的秘史。他还说,他敬佩诗歌启蒙老师丁可先生始终在自己的二亩八分地里精耕细作,但他也无悔于自己背井离乡的奔波,特别无悔于让自己的文字走向自己的心灵。
徐慧的一再点拨,让我终于明白了他的游离和虚妄。没有游离,他如何缓解生活的重压?没有虚妄,他如何找寻心灵的慰藉?恰恰是游离和虚妄,成就了他的诗:“这样,当我离开黄龙岘的时候/我会说,我的心真的静下来了/你做蒲苇吧,我做磐石/任菊花开又落。任雪花跟上来。”(《我在黄龙岘恢复安然》) “香樟园里走回来的两个人/本来可以继续往理想的深处去/宛如天更凉时,我说饿了/就能吃上你亲手做的包子”(《既然》)“把熟悉的东西装进来/把不熟悉的东西也装进来/白天不够用,晚上接着装/我还是既没有感动世界,也没有感动你”(《生活》)“纸上,我可爱的士兵/还在拼命地拓展着疆土/从A4到A3,连起来/范围,已经像逐鹿的中原。”(《纸上的江山》)如果没有游离和虚妄,这些既有现实主义的沉重浑厚、又有浪漫主义的神韵飞扬的美妙诗句,怎么可能喷薄而出呢?!
徐慧给我的第三印象是品位和原则。他坚持把“言行一致、表里如一”当作自己的终极修为,正如他反复吟唱的“终极之白”,更宛如他的“灵魂的村庄”。这看似简单的八个字,蕴藏着他对现实生活多少深刻而又悲怆的灵魂感知?他认为,有相同爱好的人,也未必走在一条道上;没有相同爱好的人,也未必不能相知相惜。承平太久,“高人”未必在庙堂,民间未必无“宰相”。谈笑自然需要“鸿儒”,往来未必不能有“白丁”。这也许就是对他的品位的最好阐释。徐慧的交游恰恰证明了这一点,在他的朋友圈里,不仅有文朋诗友、画界名家,有书法大师、篆刻高手,有紫砂巨匠、收藏鉴赏家,也有政府官员、企业老总甚至养生专家,还有杀猪宰羊、开锁撬门、呼唤叫卖的所谓“下里巴人”,只要他们都是通过诚实劳动且有自己独特思想而有尊严生活的人,徐慧都能和他们畅谈放歌,正如他在诗中或显或隐的展示:“值得仰望的都已走进历史/土地并没有减少,房屋大面积空置/我找不到一个安全地方放置破败躯体/安居乐业的理想,还在医院里/排队挂号,等待确诊。”(《值得仰望的都已成为历史》)“除了自然山水和鬼斧神工/我决定不再仰望任何事物/在所有的光环消失之前/我把自己的高贵装满残破的躯体/平视红尘。”(《我决定不再仰望任何事物》)正因如此,他特别喜欢去自然山水里访幽探奇,特别喜欢把自己的情怀恰如其分地融入到那些有着深厚文化积淀的山川古迹等名胜之地,每每有常人见不到的发现和感悟,并用诗歌、散文呈现出来。他发表在《散文百家》上的《山水之间》就是具有代表性的名篇,在即将出版的这部《灵魂的村庄》诗集中,亦有不少这方面的佳作。比如:“日下的世风,在此处抬头成祥和/宛如一只只洁白的天鹅振翅。远方/恍若传来顶呱呱的回声。//我看见红尘深处一股英雄气/正扛着道义,宛如民间的织女/正在用心,缝补大厦的缝隙。”(《明德书院》)“像一座城市的魂/滋润着一方水土/学传统,行孝道,知感恩/如紫藤彰显着家国情怀。/我多想拽下一块白云,为你/做一身高山仰止的披风。”(《东坡公园》)我想,没有“平视红尘”品位的人是写不出这样的诗句的。
也正因如此,徐慧的原则也和他的品位一样相辅相成,相互支撑起一个立体的“人”字!他说,大海也是有原则的,大海的原则就是海岸!而徐慧在诗歌创作中的原则就是尽量不写苦难、尽量不写“假丑恶”。用徐慧自己的话说就是:“现实生活中的种种都可以转化成爱情诗,不仅亲情、友情、恩情,甚至职场上的顺境、逆境,甚至人际关系中的肮脏和龌龊,更别说对社会和生活的感悟了。再加上诗观是坚持对真善美的引领,通过转变成爱情诗,完全可以把假丑恶隐藏在文字的背面”。——这个原则,使徐慧不随波逐流,不攀附所谓的名人名家,不闭门造车、无病呻吟,更不博人眼球写所谓的脱诗、睡诗,而是以鲜明的个性特色在民间诗坛独树一帜,即使在情绪低落状态下写出的诗,也总能露出光明和希望,给人以温暖和向上的力量。比如:“没有更冷。银装素裹的背后/我看见了春天。”(《大寒》)“哪天,如果你看到我/实在不能容忍的地方/你告诉我,我改/我还会送一串糖葫芦,给你。”(《明天立冬》)“旅途上,已经没有健康供我安享/红尘啊,你再美,都无处安放我的目光/我只能用内心的强大/继续丰富人生的意义。”(《日薄西山之后》)类似这样的诗句,在这部诗集中还有很多。可以毫不夸张地说,因为徐慧的品位和原则,他的每一首诗,几乎都有让人眼睛一亮或者心灵为之一动的诗句。
徐慧给我的第四印象是固守和创新。徐慧对一段时期以来铺天盖地的所谓“去中心化”始终保留着自己的意见。他认为所谓的“去中心化”无异于梦呓,一个中心去掉了,另一个中心又形成了,怎么可能没有“中心”呢?就是在“三权分立”的美利坚,也有中心呀。反映在文学创作上,哪怕一首再短的诗,都有作者需要表达的主题,也就是“中心思想”,如果一篇作品,作者本人都说不清想表达什么,想暗示什么,想传递什么,他认为这样的作品,甚至连一具没有灵魂的行尸走肉的躯壳都算不上。所以,他对那些不知所云的货色,向来不屑一顾,更不齿与之为伍。同时,他对那些言必西方、拾西方牙慧,不时在自己诗里引几句西方的句子,而把自己国度的文化传承视为无物还自认高明者的所谓诗人,更是嗤之以鼻,称其为无耻之徒。由此,我们完全可以猜测徐慧的固守:做一个有风骨有真情有格局的码字者,不被那些高高在上的妖魔鬼怪们忽悠,才是从文的正道。文人没有风骨,何谈文人?没有风骨的文人,怎么可能写岀有风骨的文字?没有有风骨的文字,怎么可能做到文化自信?!——这才是徐慧的固守和坚持。在这部诗集里,我们完全可以体会到徐慧的苦心孤诣和匠心妙构。《灵魂的村庄》共分六辑,第一辑“与节气有关”,是24首与二十四节气特点珠联璧合的节气之诗,把作者此时此刻的心境自然融入节气特点,使人与节气浑然一体。第二辑到第五辑,分别是“与春天有关”“与夏天有关”“与秋天有关”“与冬天有关”,是作者在春夏秋冬所思所感所悟的自然转换。第六辑是“与爱情有关”。村庄里只有炊烟是不够的,没有爱情的村庄不会是灵魂的村庄。这就是我对徐慧整部诗集的架构理解。我完全有理由这样说:徐慧精心构筑的这部诗集,既充分体现了徐慧对中国优秀传统文化的传承和弘扬,又通过徐慧自己的无碍融入,彰显了充满时代气息的浅斟低唱,陪伴着诗人走过一个三百六十五日接着一个三百六十五日。正如诗人在组诗《灵魂的村庄》里表达的:“最亲的,在灵魂的村庄里/一棵老槐树和一棵丰满的桃树/在地下握了握手/就纠缠了一生。”——这是一种何其让人唏嘘又感叹的固守?!
不能革新的人种,也是不能保古的。——徐慧对鲁迅先生的这句话记忆非常深刻。实际上,无论革新还是创新,都意味着否定,意味着舍弃,当然,也意味着提升。尽管徐慧的诗歌已经形成了最适合他表达的“徐慧体”,也就是他的诗歌风格,也就是这部诗集从头到尾一以贯之的表达习惯。显然,徐慧并没有满足于此。他说,他的启蒙老师丁可先生在《另一片青绿——徐慧诗歌印象》中写的一段话对他震动很大,不妨抄录于此:近日从网上得知,章丘铁锅声名鹊起,冒名之赝品也乔装上市。正宗的铁锅精品要经过三万六千次的反复敲打,而赝品几乎是机械的一蹴而就。忽然由手工铁锅想到诗歌写作。诗歌,尤其是更具唯一性,拒绝平庸、拒绝模仿任何样品、必须是用手工敲打、用心用情用泪敲打的心灵制品。寄语徐慧在今后诗歌“铁锅”制作中,敲打得再多一些,再慢一些,尽量避免机械性地批量生产,让精品“铁锅”得到更多阅读“烹饪者”的喜爱。
喜欢“自胜”的徐慧,肯定不会对老师说的话无动于衷。再者,徐慧一直在说,知天命就是重生。他不可能停下他的脚步,这同时也意味着他会永不停止地否定自己,也唯有如此,他才能做到“我心中有剑。长啸一声。/五岳独尊的石碑前/没有发现任何对手”(《立秋》);他才能实现“江山还会继续延展/长度/千秋万代”(《纸上的王》);他才能真正拥有“我喊一声天涯,瞬间/就听到你的应答/灵魂的村庄里/还是我们挨得最近。”(《灵魂的村庄》)
我甚至可以猜到:坦荡、真实、善良、美好的徐慧,已经在他灵魂的村庄里安营扎寨,并且开始谋划他的第三部诗集《终极之白》!
我唯有祝愿。祝愿徐慧诗如人生,人生如诗!(2019年1月31日写于河北阳原)
[何育锋简介]
河北省作家协会、诗词协会、散文学会会员。作品发表于《作家文学》《河南日报》《诗词月刊》等数十种报刊杂志、诗文选集及光明网、中国诗歌网等权威网络平台。作品曾获全国性赛事二三等奖、优秀奖。诗观:关注生活,抒写真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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