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庇护着我的白发和亲人（组诗）

作者：侯明辉（辽宁）


《清明：庇护着我的白发和亲人》 

这第一滴雨
一定是从我眼角，滑落人间
这泛青的树枝、远去的山坡
一定是我多年前相识的光景
 
泪珠抵达山坡
抵达泥土深处父亲那消瘦、寡言的脸
矮矮的坟茔，无序的野草
是我命里注定的归宿和根
看到了泛黄的炊烟和暮色
看到了草丛深处，低头吸烟的父亲

替父亲，我继续活在人间
用两个人的爱，继续爱着
空旷的河水、麦田和缓缓落下的尘埃
为父亲的老房子，添上一把新土
屋脊上，再压上三张黄裱纸
细雨淋过树梢，庇护着我的白发和亲人
 
这么多的白天，这么多的黑夜
一个人抱着清明，多像抱着人间的疼
山坡上的怀念和雨滴
一点一点，渗入进了我的衰老和年轻




《每一个清明，都是一列直达天堂的火车》 
 
不管是骑在你的肩头，还是躺在你的怀里
也不管你在人间劳作，还是在天堂漫步
我从未曾，对你说过：我爱你
仿佛这句话一说出来
就亵渎了你给予我的生命、爱和善良
 
青草坐满山坡，众神呵护四方
天堂和人间，是不是只隔着这堆黄土
只隔着香烛、纸钱和这流逝的时光
消瘦，咳嗽，微微驼着背
老实本分的父亲，带着灌满铁粉的肺叶和不舍
把自己搬到了这张黑白照片的背面
剩下的心跳和疼痛，寄存在我的身上
灯笼互为倒影，火焰互相呼唤
我嘴唇紧闭，默默流泪，流泪地想
每一个清明，都是一列直达天堂的火车
若干年后，我就会来到你的身旁
父亲这一走，已经十五年了
多少次，我都想对泥土下的父亲说：“我爱你”
可嗓音里跑出来的总是：“娘身体尚好，
儿孙听话、孝顺、今日气温转凉”
 
父亲，为了这三个字，我特意安排了这个春天
安排了这虔诚的细雨和草叶
我要把这句话，视为一脉单传的秘籍
小心翼翼地传授给我的儿女和后人
好让你给予我的爱，永不失传！
 



《清 明 》

第一杯斟满的是我的泪 
第二杯斟满的是断魂的行人 
第三杯斟满的是彼岸此生的约定 
朱漆的往事，总是黄菊花一样的宁静 
在黄纸、青烟、火光间低语 
一串串滴雨的黄昏，沿着青草的方向 
一走就是多年
诺言和心愿，在这一天　　
驶到我的白天和黑夜

剥开深爱和忏悔 ，剥开低泣和缅怀 
一种疼痛，深入我的肉体、骨头和灵魂 
到处是熟悉的幸福与激动 
是未来得及的回报和感恩 
在清明这一天 
独自坐在了老父亲的坟前 
用一包香烟，半晌沉默 
静静地倾听着- 
盘旋飞舞的黑蝴蝶 
是我们父子促膝长谈的手语 










作者简介：侯明辉  辽宁省作家协会会员。

在《诗刊》《星星》《中国诗歌》《草堂》等期刊发表诗歌作品。出版诗集《中年书》。 有作品多次入选各种年度选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