斜角
 
我在拐弯的斜角，被一股冷风
呛住嗓子
仿佛我的咳嗽，瞬间
将我的身体压在尘埃，越来越低
 
甚至我的影子，低到了暮色中
却不是一朵菊花
而是小小的蚂蚁，背负一座江山
 
疾走还是慢行？我忘掉这街道的名字
也对自己的去向充满怀疑
但一直扬起高尚的头颅
与不断相撞的斜角时，总能轻轻
扶起内心的天平
 
 
 
小声说出
 
小声说出，我的梦想
像披上一层羽毛的锦缎
在漫长且阴凉的暗夜中，闪闪发光
 
而往事离我越来越远，每隔一季
我都感叹记忆的瓷瓶
又无声地裂开一丝隙缝
 
是的，我必须面对广阔的世界
小声说出：活着真好
无论在颠簸的命运中，我的手指始终
擎起一粒忠实的火焰
 
 
 
老去的途中
 
老去的途中，我无非增添莫名的惶恐
还有对年轮的抗拒
而其实，更多的是感到羞愧
对于未知的岁月，我缺乏
足够的耐心与准备
 
我不再相信风能把梦吹得更远
也不会走在一场缠绵的雨里
哼一曲清脆的口哨
甚至拒绝月光，痛苦地分娩一首情诗
 
站在时间的台阶，眺望远方的目光
多么疲惫，所有的道路
缓慢折叠，我看见自己沉重的步伐
却惊不起一片浮尘
 
我正在老去，经历了多少悲喜
还是如此轻易地相信
生活的美好和馈赠，让我姿态招展
越是风雪弥漫的冬天
越是扫净明亮且温暖的窗台
 
 
 
无眠的灯
 
一盏灯捧出光晕，寂静的夜色
恍若少年的心跳
单纯而又忧伤，我听见不知名的虫鸣
在一张弓背上，嘈嘈切切
弹奏着梦之呓语
 
我从来没有丢弃，这些熟稔的事物
它们细网一般
捞取着漫延的情歌
 
今夜，我丈量一个人的版图
只见月亮低垂眼睑
我是分明醉了——
这盏灯俨然十盏、百盏、千万盏的灯
 
 
 
十一月
 
十一月景物凋敝，容易忽略
初冬的风
习惯于十面埋伏，伺机而动
我松开幼小的拳头，穿过身体内的站台
那些刺痛，那些需要慰藉的日子
早已不值一提
十一月，多少乡亲开始清点盘缠和路途
我无须暗示，就在村口
让风解开我的衣衫，撞向悬挂的老钟
但随着十一月的消逝
那些失散的亲人，沿着激荡的钟声
一定是一棵棵会行走的树
神秘、阔大，昼夜兼程
 
 
 
我试图揭示生活的真相
 
我试图揭示生活的真相，从热烈
到平静，单纯到复杂
这些相互冲突的词语中，找到平衡术
 
多少年了，我没有求解答案
生活往往如此，遮蔽着我的双眼
在雾气沉沉的坏天气里
我面对秋天的死亡，却无能为力
 
岩石继续坚守内心的灯盏
记忆轻易地折断月光的窗棂
还有苦难，滴出血来
也能在尘埃中，颤巍巍地开出一朵花
 
生活到底是以一种什么形态存在
我不断迷失
于渐次折叠的容颜里
像一粒沙，被风吹到浩淼如烟的大海
 
 
 
岁末书
 
我不会觉得只是一次纠缠
无休止地，我紧紧攥着火焰的歌唱
在岁月的琴匣里，永不泯灭
 
我甚至捉住了一颗闪亮的音符
生怕藏身之所
被一场席卷的暴风雪
推入崩塌的命运
 
我反复用一钵清水，刷洗一支秃笔
在白纸上
不落一字，这一切又将成为记忆中
一瞥过后的闪电
 
 
 
时间的波光
 
小时候，我站在湖边
扔着小石块，掠起的水花
一圈一圈，将我的喜悦包围又不断散开
 
对着干净的湖水
我大声朗读过情诗，默念着美丽的名字
往事如风
一切都恢复平静，就连柳树
早已高过我斑驳的影子
 
只有一群低飞的蝴蝶，仿佛吮吸
我的甜蜜和忧伤
它们穿过时间的甬道，年复一年
在我的身边，翩然飞翔
 
我认出了哪一只？它曾落在我的头顶
沿着日子的石阶走下去，我没有轻轻驱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