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椿树

我说的是香椿树飞起了浅浅的香
说的是它把村庄像绿绸子舞动起来
说的是它瘦长的阴影处
一只蝴蝶翩翩而过

我的少年时代
和香椿树一道默默成长
在它的身旁，我曾经大声朗诵过一封情书
那时雨斜斜地下
滋润我温柔的心肠

现在，我只想抱着它
大哭一场
把所有的委屈倒得干干净净
空出我的身体
好让一抹暖阳灌满我的胸腔

在香椿树眼里
我是长不大的孩子，需要它善良的抚摸
像一片片叶子，枯了又长



老照片

为什么我会翻找小时候的照片
为什么彻夜不宁，像梦游人走来走去
月亮溜下山坡
我拾起一团火球，不是怕这小小的光亮
凉成了石头
而是怕就怕在我莫名的慌张
被酒精发酵，然后什么都看不清楚
正如手中的这张照片，他甜蜜的笑容
只一下
就剥落了我虚伪的脸皮
疼得钻心



挖野菜

那一年，我跟着母亲
在贫瘠的时光中，去挖野菜
天是浅蓝的画布
风也是清泉
洗亮我的眼睛

我像一只兔子，一会儿蹦到母亲的前面
一会儿又落到身后
还不懂得生活就是一根扁担

这么多年过去
母亲提起这件事，直抹眼泪
还说道：“孩子，那时苦了你啊”



一截树墩

早晨，一场大雾去后
我在河堤上看到这截树墩
像一个偷窥者，恐惧被人发现我的惊喜与忧伤
在树墩不肯朽烂的意志中
我能感觉它的喘息
如一列火车即将到达终点

但我相信，它不需要任何的安慰
就这么压住心跳
在拉长的光阴中，我移来移去
想着什么时候
我能拥有和它一样坚实的根须，抓紧大地
用我的手指给岁月盖上一枚漂亮的邮戳



城南旧事

许多年来
我一直在想着城南
那个疯女人

甚至做过一个奇怪的梦
这女人
伸出又尖又亮的手指
抠向我的脑袋

年轻的女人
漂亮的女人
怎么说疯就疯了呢

似乎她还坐在城南的墙角
一边捧着野菊花
一边唱起美丽的歌谣



指尖的秘密

当风声挤作一团
当夕阳脱下金光闪闪的袈裟
除了高贵的头颅
我还有什么不能放弃

你不会知道
我指尖里包裹的一粒火苗
幼小、孤单
却将流水中浮动的灯盏
从容地点亮

我只想抱紧
这一丁点的幸福
像又轻又薄的指甲盖
总是掐醒
沉睡的夜晚



南辕北辙

离去的时候
请不要带走我的纸马
那是我唯一而忠诚的伙伴
一旦想你
我就和它喃喃低语

其实我是给它打气
幻想变成一匹真正的骏马
沿着你的足迹
一路向北

但你可以带走一把椅子
无论你在哪里
累了，就坐下来
好好地歇一歇

你不能坐在湿冷的草地上
被忧伤
冻住了关节



风把甜蜜的种子种在时间的怀里

风把甜蜜的种子种在时间的怀里
在兴奋与感激中
我洞开的心扉，响起祷告的钟声
没有一只鸟
衔走我暴裂的欢叫

我爱得孤独而又渺小
我爱得甜美而又深刻
就为了一枚纽扣般的幸福
看斜阳，听流水
把每一座山都当作我的爱人

看啊，我正百折不挠地盛开
一根藤蔓
拽动着整个春天
而我腹内流动的光芒
究竟要奔向什么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