蕴积在诗词里的年味

      ——读诗集《栗山夜吟》随感（二）

             李湘伊

春节，是中华民族世代相传的最隆重的节日；过年，是中国人最浓郁也最美丽的乡愁。每到旧历的年底，不管是大雪纷飞还是阳光灿烂，不管家在地荒人少的穷乡僻壤还是在灯红酒绿的繁华都市，山南海北，四面八方的游子都要千里迢迢、跋山涉水赶往老家去亲赴一年一度的传统佳节。谁也挡不住中国人回家过年的脚步。“有钱没钱，回家过年”。这是中国人对宗族血脉的寻根问祖。在浓厚的年味里，蕴含的元素不仅仅是亲情、温暖、团聚、喜庆，也不仅仅是对联、烟花、美酒、佳肴，还有诗和远方。
我读完诗人邓星汉的诗集《栗山夜吟》后，久久地沉浸在诗人的情怀里，被他那浓浓的乡愁和亲情深深打动。掩卷长思，我觉得诗人真正是故乡的赤子，父母的孝子，也是一个中国传统文化的忠实传承者。
诗人是一个中学化学教师，年复一年地担任高三的教学工作，每年的寒暑假假期都非常短。到了年关了，诗人还在学校上课，家里的老母亲总是不停地给他打电话，催他回家过年。母亲的心情诗人是理解的，他是长子，长子有长子的责任。因此，每年春节前夕，他都是“日落长空灯影明，教鞭放下踏风行”。对母亲的敬重，对责任的担当，全都凝聚在诗人的《七绝.回家》中。

团会推辞谢酒筵，难辞老母唤声传。
邻家炮仗冲天起，我到堂前便是年。

爆竹犹如报春的惊雷，散发着浓烈的年味。烟花腾空而起，映红天际，惊耳欲聋的响声夹杂着孩子们的欢快声弥漫在空中。“邻家炮仗冲天起，我到堂前便是年”。这是对什么是“年”的最精炼、最准确的诠释。将父母望穿双眼，游子归心似箭的心情表达得淋流尽致，读来感动人心。
香酥酥的米花，红艳艳的对联，辞旧迎新，祈春纳福，洋溢着喜庆，写满了希望。诗人回到家里，第一件要做的事情就是写春联。他既要给自家写，又要给乡邻们写，每年都是要写一整天。人们都说年味就是藏在春联里的，只要把春联一贴，这年就热闹起来了。

年味浓成笔下情，乡亲友谊对联生。
何能懈怠偷闲去，老母桌边拄杖行。

诗人的笔触总是十分地传神。这首《七绝.写春联》不仅表达了写春联的意义和忙碌之状，同时又塑造了一个慈祥而又严懔的知识母亲的形象。“何能懈怠偷闲去，老母桌边拄杖行。” 出身书香门第的母亲，一生从事教育事业，特别重视传统文化的传承。诗人每年给自己家和乡亲们写春联时，母亲都要拄着拐杖在桌边绕来绕去，默默地看着。在诗人的耳边，没有其它的声音，只有老母亲的拐杖磕地发出的有节奏的声音。诗人从那声音里体会到了母亲的慈爱、母亲的高兴、母亲的自豪、还有母亲的督促。
传统的过年，不是普通的一年与一年的交替，它是神圣而又肃穆的，有着很多的忌讳和敬畏的。人们烧香磕头，祭拜祖宗，祈求多子多福，祈求来年风调雨顺、五谷丰登。过年还要讲述家史家训，进行家风教育。这就是过年的习俗能够深入到每个炎黄子孙的骨髓里的原因。传统不同于封建迷信。继承传统，去其糟粕，留其精华，是一个民族发展的宗旨。诗人的《七律.过年》写出了诗人一家过年的独特风俗。

烛光香火有年形，椒柏三牲敬祖灵。
玉盏深斟祈福语，金盘典盛治家铭。
从来桌上书和字，依旧廊前练武丁。
喜气满堂春满院，栗山青后万山青。

按照祖先留下的规矩，诗人的大家族都是大年三十中午过年的。过年是一件神圣的事情，任何一个细节都吉兆着来年的祸福。首先，要祭祀祖先，这里，只要家里的男丁参加。祭祀时，关键看占卜的卦打得是否顺利。阴卦领受，胜卦保佑，阳卦开和大笑。吃饭的时候，待一家人都围着桌子坐定后，由最尊者致辞，宣布团圆宴开始。这时候，做妈妈的要哄住自己的孩子，不要吵闹，特别不要发出哭声。在吃饭的过程中，给长辈敬酒后，晚辈就可相互敬酒。桌上摆了家谱和家训，酒过三巡后，由最尊者照例对一家人训话，内容就是和气、勤俭、善良、上进等。当然，随着时代的发展，大多数人家在吃年饭时，也没有以前那样神情肃穆了。诗人的家庭是一个快乐幸福的知识分子大家庭，他们兄弟姐妹几个带领子侄们，往往还要唱歌、吟诗、作对。在诗人这个大家族里，还有一件很特别的事，那就是各家吃了年饭后，男丁就集中到家族里最年长的长辈家里，在场坪上练习、比试武术。人人英姿勃发，个个生龙活虎，这是一个崇文尚武、自强不息、奋发向上的家族，呈现着兴旺祥和的发达气象。诗人用一个传统家族构建了一个典型意境，以鲜活的画面和转神的细节，描画出了一幅乡风民俗的绚丽画卷，读来感到庄严厚重又饶有兴趣。
尾联“喜气满堂春满院，栗山青后万山青”意蕴无穷，不仅道出了喜悦，道出了自豪，道出了希望，也道出了敢于担当，勇于领先，引领社会前行的豪情壮志，使诗歌的主题陡然升华，变得无比的广阔高远。
关于诗人这个家族的特殊家风和祥瑞景象，诗人在词《蝶恋花.团拜》中也做了描述。

日暖薄岚腾碧树，姹紫烟花，万重霞衣煦。笑语甜了团拜路，家家尽上佳肴裕。
聚首欢酺声细叙，把酒祁祥，玉盏春光驻。最忆当年先祖寓，桑麻话却同蹲步。

除夕之夜，非同寻常。“一夜连双岁，五更分二年。”除夕夜里，一家人团聚在一起“守岁”，这是古往今来的文化传统，是辞旧迎新最古朴温存的守望，话里话外充满着对过去岁月的回顾，对美好未来的向往。诗人的《七律.丙申除夕听雪》和《七律.戊戌除夕感言》都表达了这种回顾和向往之情。

煮酒成诗送旧年，感言揉梦入红笺。
东风细雨心中暖，梅树芬葩雪上妍。
明月多情虚作意，庶人有信欲扶弦。
琼花万朵非辜负，寄语门前着绿先。

人间百味兑醇香，守岁围炉意气扬。 
绮梦随风题绿柳，华章化雨咏甘棠。 
堪怜俯仰心犹旧，不惧浮沉鬓已苍。 
夜逐钟声生火树，银花满地接春光。

酒，是激情的催化剂。“桃李春风一杯酒，江湖夜雨十年灯。”诗人的家族里都是一些激情慷慨、豪情万丈，具有英雄情结的善饮者。在这新春佳节，从四面八方归来，聚首叙情，一定得开怀畅饮的。诗《七律.戊戌元日夜饮》就是描述了兄弟畅饮的快乐场面，充满着生活气息。


灯笼烛影映兰台，酒到微醺雅致开。
起舞放歌呈秉性，吟诗作对赛情才。
评分好量争相顾，笑取空瓶各自堆。
已见庭前芸草发，春风怎虑早吹来。

酒兴起来，诗人就和兄弟们进行民歌联唱、京剧清唱。开始是一起唱，后来就比起来，一人一曲。比了唱歌，就比吟诗作对，一人吟成后，大家就鼓掌喝酒。欢声笑语，满堂喜庆，大家开怀畅饮到深夜才罢。最后，各人把自己喝干的空瓶摆到面前，以空瓶数来比出酒量的大小。这种快乐而又有雅致的家庭，春风必然会早早吹来，催生屋前的香草，蓬勃生长，家运长盛不衰。
春节总是和春天相邀来到人间。煦风柔和，阳光明媚，小河解冻，柳枝发芽，花草的根在地下积蓄着力量，等待着春风春雨的约会，大地正在酝酿着绿色的梦。诗人是一个激情高昂的人，在春天踏风而来的时候，诗人总是敞开热烈的胸怀去迎接她、讴歌她。这时候，诗人的情绪高涨，诗意绵绵，一首首意境高远，豪情满怀的诗词如雨后春笋般涌出，读来心旌激荡，催人向上。这种感觉，我们可以从下列几首诗词中体会到。

七律.戊戌新年抒怀
 
烟树银花散玉珂，春姑款款似宫娥。
采香小径惊红艳，剪雨新莺爱绿萝。
远水连天云作岸，微风掠地草生波。
吟情独向昆仑去，唱醒高山唱大河。

七律.丙申踏雪抒怀

银粟翻飞兆瑞年，欣提彩笔赋诗篇。
期圆国梦驰天骥，愿筑云巢引洞仙。
生命不休攀峻岳，精神有寄壮平川。
图强一曲堪铭海，营绘山河执大椽。

点绛唇.丁酉除夕

报晓雄鸡，声声不舍辞丁酉。高歌扬首，唤醒池边柳。玉犬殷勤，早把年相守。杯中酒，春光长久，月照南村藕。

蝶恋花.新年颂词

丽日和风江水绿，雪映骄阳，火树妍天幕。国泰民安逢玉兔，欢歌笑语亲人聚。
玉宇迎新花锦簇，瑞气盈庭，杯浅情深处。人寿年丰春色驻，宏图再绘英雄路。

忆秦娥.拜年

烟花闹，神州共祝新年好。新年好，万山红艳，九州妖娆。年年莫说花相异，依然策马情难老。情难老，春光似海，凯歌如啸。

“杯中酒，春光长久，月照南村藕。”南村，即陶渊明曾经的居所和接待客人与朋友的地方。这里用来指手足情长。举杯畅饮，愿春光久驻，愿明月惠顾，这样的感情天长地久。
然而，诗人总是多愁善感的，加之诗人的人生历尽坎坷，南北飘蓬，到老也只是一个平凡的教师。世态炎凉，人间冷暖，使诗人难免不产生怀才不遇的悲哀情绪。这种情绪我们在《七绝.甲午元日咏马》、《七绝.在老家过年》和词《蝶恋花.回家过年》中明显地感觉到。

骐骥骅骝世有之，不逢伯乐自长嘶。
且得芳草平生喜，鄙与人骑好为师。

怯情难近故园庐，心意钱囊总不符。 
掩扉围炉听旧史，邻家爆竹不相输。

仄卧蓬车心万绪，破袄遮颜，最怕乡邻遇。窘境年年归故路，青袍已被书生误。
近庳强将欢脸露，耄耋高堂，老泪如流注。怪我白丝添半数，时忘续酒长停箸。

  “破袄遮颜，最怕乡邻遇。窘境年年归故路，青袍已被书生误。”这样的句子读来像锥子一样扎心，道尽了诗人内心的痛苦和惆怅。“怪我白丝添半数，”“怪”字用得极妙，怪，实则是母亲的怜爱，母亲的同情和伤心。而“时忘续酒长停箸”则把母亲的关爱之情和诗人的痛苦推到了极地，令人不忍卒读。诗人是个煽情的好手，他总是能够捕捉到典型的细节，在最有效的时刻释放伤感之情。
古老的过年风俗，浸透着古朴的民风，蕴含着民族的智慧和情感，彰显着人们的精神寄托和生命追求。时代在变迁，过年的方式也在改变。诗人一个大家庭，也曾来过诗人所在的深圳这个美丽的海滨城市过年，也一起去到北海的涠洲岛上过年。这种出游过年的全新感受，也都被诗人用传神的笔头记录下来了。

七律.春节合家同游涠洲岛

闲居北海涠洲宾， 四代同堂乘兴人。 
妙语频传为意雅， 深杯难醉是情亲。 
近临碧水征途远， 遥祝神州主义真。 
地暖南疆花卉早， 占先摘朵贺新春。

由此可知，诗人一家在涠洲岛过的也是一个欢乐愉快的春节。更加可贵的是，诗人无论是顺境还是逆境中，总是不忘家国，不忘亲戚朋友。“近临碧水征途远， 遥祝神州主义真。 ”这是忧国忧民。“地暖南疆花卉早， 占先摘朵贺新春。”这是惦念亲戚和朋友。

八声甘州.国贸璇宫夜宴

是笙歌弦管绕楼台，彩灯照祥云。正福臻粤岭，春来南国，香染良辰。极目江山如画，和瑞满乾坤。金碧旋宫宴，豪气超群。 
    当忆唐风晋骨，颂诗文词赋，频举金樽。问一天星斗，谁敢比斯文？喜筵间、邻宾惊羡，想几时、围客要人匀。何能醉？龙腾蛟舞，九阙香醇。

   正月初一夜晚，诗人一大家人三十几个，登上深圳国贸大夏顶上的国贸璇宫聚餐。良辰美景，开怀畅饮，吟诗唱歌，亲情融融。吸引了一楼客人，纷纷前来围观。“问一天星斗，谁敢比斯文？”这是何等的俊逸和潇洒，这又是何等的自信和霸气啊！
  元宵节过了，新年的年味悄悄地淡了。她转化成春花翠柳，转化成了碧水青山，转化成了布谷声声……然而，只要我们一打开《栗山夜吟》这本诗集，读一读这里面的诗词，就立即闻到了浓浓的年味。哦，原来这是一些蕴积着年味的诗词！

 
作者简介

李湘伊，女，今年20岁，深圳市人，现为湖南财经经济学院三年级学生，曾为邓星汉的诗集《栗山夜吟》作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