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从上面下来
要相信这大地——疼和爱
像肉体一样盛开,绵绵不绝
要相信光,光从上面下来
从我们体内最柔软的地方
尊严地发放出来
大地盛放着万物——高处和低处
盛放着绵绵不绝的疼和爱
盛放着黑暗散发出来的光
——光从上面下来,一尘不染
那么远,又那么近
一点点,却笼罩着世界
光从上面下来,一尘不染
光把大地化成了光源
去吧!那光告诉你的……
去吧!那光告诉你的
是真实的存在,虽然只是一闪
去吧!超越这一道道迷障
坎坷正是上升的阶梯
去吧!那闪亮照耀的宽阔
——才是栖居之地
去吧!那圣洁之地
在沉默中为你安放
所有的世界都那么广大
通向每个世界,都有一个锁眼
残缺之歌
小草是完美的,石头是完美的
在草原上掠过的豹纹是完美的
牡鹿眼睛里的张惶是完美的
自然中那存在之物
在牢固的秩序中,是完美的
而歌者的声音,从肺腑中发出
就要抵达那物,却在唇齿间
有了阻隔,虽然那么小,那么轻
在无限接近的中途
停滞、偏差,或者拐弯
啊,不!万物的完美中
请保留这局限,这唯一的尊严
那不能修复的爱情;那不知生的
死;那不能说出的全部秘密
我们可以分享的财富
——只有这残缺
上帝是完美之物,他也不能
在这里现身(他的现身
就意味着肉体的死亡)
在这里现身的只有残缺
只有这短暂之物,这残缺的一角
他们与上帝之间,有隐秘的血脉
毛竹
只有一点点,在沙土堆里
像乱世中的君子,巍然不动
满坡的草丛、灌木都在喧哗
它却如此暗淡、沉着
时间在万物的身上留下刻痕
唯独它,仿佛置身于遗忘的黑洞
而在那潮湿的地下
它的根吐着无声的火舌
在疯狂地扭曲着、伸展着
越过沙地和岩石,不屈不挠地向四周挺进
在看不见的地下燃起一片火海
那露出地表的笋芽,默默地
聚拢着时光,聚拢着风雨雷电
一年,又一年……整整四年
突然,它不再沉默,它爆发了
根部聚集的能量推动着竹竿
节节上升,它向天空猛烈突进
它已畅通无阻,信心十足
它伸展着枝叶,向高处展示着力
诗
那声音从遥远的高处传来
飘渺、依稀,与稠密的人群形成反差
它银白、透亮,像云朵后面的霞光
一匹白马踢踏而过,它的背影
是远古市井智者的回声
诗在高处,有如观音在云端现身
她手中的白瓷瓶、柳枝、甘霖
——它盛装着一个大千世界
而地面上的疼、泪水和哀号
都牵动着高处的神经
但她如此端庄,微笑着
注视着人们的撕咬、挣扎、哀求
——从不为困厄所动
她用微笑告慰着另一种存在
纤纤玉指溅洒着甘霖
使那些哀号得到了抚慰
使那些狂热的脑袋获得了平静
借着他的那张嘴……
如果你要捕捉到它,不是用牢笼
也不能依靠人多势众
只能用心——用一颗扑通扑通跳动的心
源于欣喜,也可能源于恐惧
它轻飘飘地出现,又很快消失
如棉如絮,如雾如风
有时,它又像刀剑像箭矢
寒光闪烁,血雨腥风
借着他的那张嘴:它向人心的深处
钉钉子,麻醉与甜蜜
破碎的山河锦绣如花
往东的风忽然改西
被狗吃掉的良心出现在报纸上
一段消逝的爱情起死回生
呵,呵,它只是随人揉捏的娼妓
怎能寄希望于它的坚贞
它的热情、柔软和狂暴
都委身于那个那个无所不能的君王
对于真实,我更信任这双手
纵横的纹路、体温和起伏的脉动
唯有这身体,更确切地
传达着忍耐和对生活的爱意
在我和诗之间
我血肉的心脏与你隔着多远的距离?
扑通扑通,这是心跳的声音
一面对,便要去追赶
那里聚集着安静的众贤
我活在脆弱之地,被俗务纠缠
在尘埃中,黑暗、易朽
我知道你的存在:明亮而宽阔
在我和诗之间,隔着千山万水
我听见你在召唤,隔着千山万水
你如此清澈、深沉,像高处的光
你要我跟随那节奏
在我和诗之间,就隔着一层纸
2015年的自画像
我那混迹于人群的五官清晰起来
它们更加柔和,保持着谦逊
曾经沉溺游戏的热情——
欢宴、嬉闹、争夺、爱情
我把它们还给了世间
过去多么畏惧。而现在,我爱上了孤独
我的双手,爱上了劳作
在这张红木书桌上,写下远方的诗篇
像所有人一样,我还要忍耐着:
灰霾的空气;被扼住的喉咙
但在黑暗中,笔下的文字正在开掘
那一道光,比黑暗更加广大
这里安放着我的肉身,我将比过去
更爱这山川,这林木
那并不完美的你。我已学会了宽宥
默认了月亮在夜里的残缺
那激昂的青春和爱情的勋章
我将馈赠给年轻的陌生人
这一年刚刚到来,借着写下的文字
我的脸庞从众多的面孔中
显露出来——那世界的光降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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