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下雨水的足迹吧 主
原谅我们贫瘠枯萎的年代
任树枝低垂 低过篱笆和影墙
在夜晚反射出微弱的光芒
 
用四五只柠檬编一顶桂冠
为暮春时节的落花加冕
哀悼这不断凋谢的悲痛
针刺在脚下的将归于泥土
 
叶片上倾洒的白光
让人们跌倒 半夜出门
像一只墓碑从土壤发出新芽
用缄默标出结束和哽咽的位置
 
承受苦难的人 请独自哭泣
摘苦涩的果实如同在生命最初
再留下月光 等待未归死者的声音
在树丛间吹奏世界空寂的罅隙
 

荣光启点评：

诗作开头让我想起T.S.艾略特在《荒原》第一部分所写的“……这些盘曲虬结的是什么根，从这堆坚硬如石的垃圾里/长出的是什么枝条？人之子，/你说不出，也猜不透，因为只知道/一堆破烂的形像，这里烈日曝晒，/死去的树不能给你庇护，蟋蟀不能使你宽慰，/而干燥的石头也不能给你一滴水的声音。只有/这块红岩下的阴影，/（走进红岩下的阴影下面来吧，）/我就会给你展示一样东西既不同于/早晨在你背后大步流星的影子/也不同于黄昏时分升起迎接你的影子；/我会给你展示一把尘土中的恐惧。……”（汤永宽译）“雨水的足迹”对于这个“贫瘠枯萎的时代”多么重要！

除了“贫瘠枯萎”，还有“树枝低垂”、“微弱的光芒”、“暮春时节的落花”和“不断凋谢的悲痛”这些词语或意象，在表达着作者对这个世界的观感（世界的衰微与颓败）。诗人所写的是一首“哀歌”，哀中有隐隐的期冀，他期冀这个世界有救赎，比如“柠檬树”的意义，“用四五只柠檬编一顶桂冠”，但他更多的是那种难以言说的“悲痛”（“针刺在脚下的将归于泥土”）、是“缄默”：“叶片上倾洒的白光/让人们跌倒  半夜出门/像一只墓碑从土壤发出新芽/用缄默标出结束和哽咽的位置……”白月光的夜晚，让人惊颤，枯萎的灵魂在夜半甚至有新生之感，但最终归为缄默和哽咽。这里的境界和经验，同样让人惊颤。

“承受苦难的人  请独自哭泣/摘苦涩的果实如同在生命最初”，如同哀哭的先知，诗人独自承受苦难。“生命最初”之“苦涩的果实”乃是伊甸园时代上帝所禁止的果实（“果实”之要义并不在“果实”本身，而是上帝的commandment/诫命，中文和合本《圣经》将上帝对亚当的诫命译为“吩咐”），旧事重提，乃是暗示世界颓败之根源。

诗人出示的是对这个世界的感受，写作者不是救赎者，写作本身更不是，我们要做的，可能唯有在自我言说中将世界呈现出来，让人惊见世界本身——一如诗作结尾所呈现的：“再留下月光  等待未归死者的声音/在树丛间吹奏世界空寂的罅隙”。

此诗因其情感、经验、语言与想象之境，笔者以为实乃现代汉语诗歌的上乘之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