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在纵横起伏的辽西丘陵
沿着一条冬日的河流，我看到了
故乡的旷野、炊烟，隐藏在山坳的村落
我看见，一个少年站在山岗上
多么像我儿时的模样

他在放牧牛羊
放牧着我少年的时光。我看到了
梦中故乡的原风景
我曾经的命运，还停留在原地
走不出那片荒芜的山岗

2

我多么想再拨动一次
那条山溪的琴弦，它曾那么清澈悦耳
那群光屁股的孩子，是琴弦上
最快乐的音符

我多么想再次擂响，丘陵的鼙鼓
再次扬起牧鞭，催动马蹄
起伏的山岗，曾驮起一个少年的梦想
他体内的马群在嘶鸣
向着诗和远方

3

这眼前的一切，多么熟悉又陌生
还是那个村落，还是那个老屋
只是院门口的老槐树下
少了倚门张望，等我回家的人

曾经的老屋，早已易主
可是房前屋后，还留有双亲的影子
那个门前守望的老人，面目多么慈祥
老屋的房顶升起袅袅炊烟
可是离去多年的母亲，又回来了

我看到，我灵魂的影子
早已挣脱肉身，向屋里扑了进去

4

石头，柱子，铁蛋，锁子，狗剩
这村子里普通的物件，喊一声
都会有一个小伙伴，应声站了出来

这是他们的乳名，生活在低处
普通，实在，土里土气
每个命硬的名字，都藏着父母的心

而现在，对面一个年过半百的人
喊出我的乳名，我竟不知所措
认不出那个喊我的人
是铁蛋、狗剩，还是走失多年的石头

5

本家二叔，曾是田地里的老把式
如今，他每天的事情
就是照看留守在家的孙子

问及二叔的生活，他长吁短叹
“村里的年轻人都走光了
虽说不愁吃不愁穿，可是没人种田了
民以食为天哪，田地都撂荒了
这天，是不是要塌下来？”

6

村子高处一栋最漂亮的房子
是铁蛋改建的二层小楼
那一年，铁蛋给儿子娶了媳妇后
老两口就搬到了村头的泥土房

听说铁蛋的儿子和媳妇进城打工了
听说两个人闹离婚了
听说那娘们跟一个老板跑了
听说那小子不务正业被公安抓了

唯一可靠的消息，是去年过年时
儿子和媳妇没有一块儿回来

7

离开故乡时，一场大雪悄然而至
让我感到深入骨头的冷

白雪覆盖的村庄，隐藏在时光深处
至今还没有走出它的宿命
它的隐忍、保守和羸弱，它的无力抗争
与故乡亲人的命运，多么相似

如同这个冬天，气温每降一度
村落头顶的雪，就增厚一寸
我父老乡亲的脊梁，就又矮下一分

             2018.12.0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