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想到已经长得这么高了！”
这是父亲对祖父墓前的一棵桑树的惊叹
高大的树，由祖父
亲手栽种
以前，我和哥哥总在桑椹成熟时
爬上树，把深紫色的汁液涂满整个夏天
后来，哥哥去南方打工
我到北方上学
2018年清明时，我们冒着雨匆匆回家
把祖父也种下去
隆起一座小土堆
像还没有用牛车拉回家的麦垛
再往后，我在西安
与陕南隔着一条巍峨的秦岭山脉
祖父与故乡
缩小成经纬线上的一个坐标点
慢慢的，一家人
不再谈论庄稼的长势与收成
骨子里渐渐淡化山野的寥廓
和袅袅炊烟
现在，已过了天命之年的父亲
依旧奔波在乡村和城市之间
我们只得于年尾相见，坐在一起
洗刷一段陈旧的回忆
或聊一些发白了的往事
直到炉火熄灭，青冈木
燃尽最后的倔强
我的祖母，通常会在这时迟缓地走进堂屋
在从前的位置坐下
多年来，她逐渐习惯一个人
逐渐沉默得像一块石头
我们不再说话
但我们都知道这沉默的力量——
我的祖母，在我们忽略亡者和节哀的间隙
日复一日地浇水、施肥
让桑树代替祖父，为我们活在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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