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有炎症

作者: 2018年09月27日21:48 浏览:799 收藏 觉得不错,我要 赞赏

我看见红色的云,摔倒在地的雨都是肉体
明天有凉风,买点青菜和豆腐  
每当深夜被眼睑缝入体内
咬掉的唇皮裹着昨日的盐粒 
额头上有一片海水,全是有毒的梦 
——火烧一颗女人头
早晨,坐在椅子上读书时哗哗流泪
昨夜,我看得很清楚,短发 
眼睛保持微笑的女人头,在火上烧
她的微笑不断地扩大。有人令我 
跪下磕头。整个身体开始抽搐 
黑暗中一个声音说:效果真快,你要好了 
“吃饭了,爸爸。”女儿在叫我 
她还说菜里一点辣椒都没放 
有一个香头说:就是让他先难受着
暂时不会要他命,可以念念经啊
放放生啊,吃鱼虾时,看一看它们被煮的眼睛——
就知道了。昨夜,流着泪醒来
昨日,大暴雨,卖保健品的妹妹过来
老婆炒了虾,我竟吃了一些
小时候肺炎,高烧不退,母亲为我祷告,信了耶稣
现在,眼睛发炎,老婆为了我,开始信佛
这大半年,我偶尔读读《易经》
写写诗。六月开始清理自己,清理生活中的垃圾
包括垃圾朋友,便扔掉眼药水,也不再吃药
端起酒杯,喝酒消炎


2018.8.3


荣光启点评:

19世纪丹麦哲学家克尔凯郭尔(Soren Aabye Kierkegaard,1813-1855)曾谈及人的一种“致命的疾病”,这种疾病即“绝望”,它比“死”可怕:“绝望的折磨恰恰就是求死不得。既不能死,又似乎没有生的希望。这致死的疾病,总是在死的过程中,要死死不了,而是死于死。死只意味着一切的完结,但死于死则意味着活着去经历死亡。”这种疾病来自于人里面的罪,救赎之道也就是克服罪,罪的克服之道在于信,在于以信心为渠道、恢复人与上帝之关系。“致死的疾病”是人的一种普遍经验(如此诗作者所说“命中”即有,按基督教的理解,我们生下来便有“罪”,英文为Sin)。认真对待这一疾病,寻求克服之道,人有可能获得完全不同的生命境界。

此诗也在处理一种对于疾病的经验,不同于克尔凯郭尔,诗中的叙述者“我”基本上是以消解的方式对待疾病的。亲人们在以不同的方式为“我”寻求解救之道,有人拜佛,有人追问上帝(“母亲为我祷告,信了耶稣”),而“我”的方式则是地道的中国式的(“读读《易经》”)、中国文人式的(“写写诗”),“我”不依靠那些外在的信仰对象,“我”只依靠自己,吐故纳新、加强自身的修为(“清理自己,清理生活中的垃圾/包括垃圾朋友,便扔掉眼药水……”),最后的“不再吃药/端起酒杯,喝酒消炎”更是道家的无为与逍遥。作者以中国式的诗人的方式,呈现了人对待疾病的一种浪漫态度。

对于诗歌写作来说,有时经验的独特性并不是全部,经验的呈现需蕴藉于语言和形式,诗的魅力是经验、语言和形式的互动生成的效果。在语言上,此诗许多意象和情境都非常让人有感觉、经验、记忆和想象层面的具体性。比如“我看见红色的云,摔倒在地的雨都是肉体”(疼痛感)、“额头上有一片海水,全是有毒的梦”(发烧时的感受)……有些地方,作者的想象非常特别,极为符合疾病患者的眩晕与呓语状态:“有一个香头说:就是让他先难受着/暂时不会要他命,可以念念经啊/放放生啊,吃鱼虾时,看一看它们被煮的眼睛——”。如前所述,此诗在经验的表达上非常自然,但此“自然”乃是经历一系列曲折艰难之后达到的,——不管别人怎么做,“我”只以此状态来对付“炎症”。一种由疾病带来的艰难、混乱的生活状态,至最后成为无为、平静与逍遥,这一过程,在叙述中成为了此诗的“形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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