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驭
记得每次被约出来,她都极其勉强
分别时却问下次好久来
仿佛给那辆哐哐作响的面包车
又灌满了油
那时我刚学车,来去的路上
车如发光的公马左冲右突,异常勇猛
如今路宽了,亮了
对逝去之物有平坦的抚慰和回馈
街边窗户该亮的亮着,该暗的暗了
她坐在副驾驶座,身体适度打开
看我开车的眼神满是赞许
是的,我已谙熟车技
却又心生恐惧,在自己的车道上低速行驶
遵从红绿灯指示,与所有危险
保持安全距离
◎侧身让过翻滚的李子
上班路上这段陡坡
陡得麻木
一枚李子鼻青脸肿,急速滚来
重力?坡度?谁是罪魁祸首
顽皮,乃至所有无心之失
应该被原谅吧
你可以担忧,李子的归宿
举手之劳就能制动
一切身不由己。但我已经麻木
麻木在这陡坡上
侧身,让过翻滚的李子
愧如纵容一个边跑边哭的孩子
◎满月
夏夜,水城。一轮满月高挂
在薄凉夜空
一轮满月依偎在母亲胸前,甜甜入梦
公共汽车将树状街道一点点砍伐
木屑纷飞,后排的我
默默拾起几片——
曾经,满月在我怀里
被一纸录取通知书诱去远方
从此环抱的大山云雾缭绕,朝夕曭朗
沧桑如我,曾经也是满月
落在天边两座坟茔之间
再也没有升起。车到了一站又一站,
下车的人,与星辰一起隐没
留下一轮满月,在我心尖
◎失败的雨
雨是晴空的败笔
其中一滴,打在额头上
沿着眼窝向鼻子两侧流去
屋里没人注意到雨
他们正忙着将婚姻的口袋捆扎
封存。尽力堆叠整齐
即使口袋里
杂乱物件无从清理
里间小孩,依旧在梦里顽皮
也不知道下雨
劝和的人出门,抹一把脸说
哟,这雨
◎重走林中小路
重走林中小路,完全不由自主
惯性或缅怀
无法阻止芳草由幽深含蓄变成
苍白憔悴
是的,她去了,她去了
为什么还要让我看到那枚胸针
它在石缝里,把阳光的碎片
反射进我眼里
那晚我和她曾苦苦找寻
今天,它已不够填补广阔空白
捡起她遗失的胸针,我不能
如童年时找到从山崖上滚死的牛儿
撒腿飞奔回家向亲人哭喊
◎抚摸一棵树
路边伫立的小孩。如果
他有梦,会梦见森林,或斧头
如果他忧伤,你将宁静有爱
把生活噙在眼里
凝视他片刻,盐就会流出来
当有人经过
会看到他的绿,并带去远方
当你放下挡风点烟的手
抚摸一棵树
远处传来借火的寒暄
说着闻所未闻的语言
◎从此以后
向天空交换蓝,天空便有了
百合
向大地交换种子,种子长成
绿点
能交换的东西已不多
牙齿、头发和
不肯动用的自尊
可交换的时间也不多了,深夜
拍死扰人蚊蝇
我们才能磨损舌尖,交换
彼此的毒汁
◎写在一张照片背面
一扇门打开,一定有人进来
或者离开
门里门外全部关于你
钥匙不在我手里
我进来,或远走
都没有失去你
发育不良的遗腹子
慢慢学会照顾你
他的童年
像黎明一样金黄
◎唯有我误入歧途
我不够好。因此隐匿洞穴
做一条断尾蛇,盖上时间的厚被
在伤口上冬眠。你轻轻挥手
雪就纷扬而下
生命在冬夜空荡荡的走廊上唱歌
蜡烛燃至中年,越来越短
烛光微弱,自生自灭
远去的雪,悄悄飘回来
当人们忙着追逐春色
唯有我误入歧途,不喜,不忧
亦不归
没有找到一闭眼即可安睡的地方
闭眼就能看到一切
◎人在清晨
未死的太阳
又找到原谅人间的理由
它像健忘的孩子
转瞬逗笑哭泣的妈妈
身边女人,还在回味爱
她的夜不那么黑
生活的剧情
接下来要靠即兴发挥
这微凉的日出,从黑夜里生出
就沾染终将带进黑夜的灰埃
打开窗,目之所及
从来不是整个天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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