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喜：这七月的蝉鸣寒如刀锋

吴敏
在一根瓜秧伸展开的山岗。在一首牧歌
犁开的田园。同学老父的葬礼删繁就简
打石台，这黟县小村落在城郊简明扼要
密布风调雨顺的时光。此刻，爆竹烟花
在空中画出悲情而清晰的弧线。像积郁
多年的沉重和病痛、压抑，终于被释放

沟壑纵横村居隐现。乡亲多从安庆移民
于半个世纪前，扶老携幼肩挑手提而来
放火烧荒披荆斩棘，垦出这一大片沃野
日出而作日落而栖，耕作桑麻收获嘉禾
和秬黍。年复一年演绎繁衍生息的传奇
村道蜿蜒，一如既往的执着，通往未来
也诉说往昔。乡音不改山地丰美，一派
繁杂葱郁。青烟袅袅起落氤氲家园梦幻
乡愁支离破碎。归家的人们总是将不堪
一再删节和遗弃。我们读到的，都仅仅
是一滴泪的平淡。乡情总是忽然的澄亮

每个人的一生，都奔突在时间的流沙中
那些记忆和冥想，像热浪席卷河流山川
和内心。这半年，儿子回家愈来愈频繁
却也赶不上老人身体颓萎的速度。诡异
命数像定了时间的闹钟。定格这个七月

2018年7月19日，晴空万里却被泪打湿
这一天我来参加一个老人的葬礼。现场
善良的乡亲不约而同，像一盘散沙齐聚
村庄化为院落，成为一个亲爱的大家庭
从绩溪请来的五人乐队鸣奏悲伤的主题
响器嘹亮经久，调子温婉舒缓如泣如诉
穿越阴阳分界，仿佛灵魂在嘶喊在歌哭

遗像中的老人清癯脸庞慈眉善目。安详
而坚毅，一如往常。儿孙满堂子女孝顺
一辈子堪称圆满。生来平凡，死而无憾
循规蹈矩，谨慎生存，生平被盖棺定论
尘世过客的是是非非，连同所有的往事
都在噼里啪啦的燃烧里诉说心底的伤痛
与不舍。天空摇曳欲坠，一个人的踪迹
任何一种修辞，都难以描述。仿佛昨天
那些爱堆积，远离黑暗闪现亲情的光环

蝉鸣寒如刀锋。新鲜丰腴的泥土被翻卷
汗珠晶莹浑扑裹含劳动的咸涩，闪耀着
日头的苍黄光泽，滴落拙厚深情的泥里

在墓园的生死边界，有限的光阴在下沉
儿子披麻戴孝。头顶阳光滂沱白云轻唳
那四周大片的果蔬、茶棵、竹影、青松
纷纷以我们看不见的方式陷入这午后的
祭奠和缅怀。生命漫长匆忙，死神始终
在我们身边若离若即。死亡的残酷在于
让活着的人心碎。儿子长跪不起。膝盖
瞬间年迈，这个夏季无比凄凉。在一杯
浊酒里苦痛不堪。亲友们神情肃穆悲戚
围拢，又依次散开和悄然离去。这永诀
同样是人间无与伦比的美好，让人热泪
满腮。人生太多风雨，中年的旅途太多
无常与负重、太多的来不及。认领悲伤
河水不舍昼夜地流淌恒久的追念。此后
老人的音容笑貌，娓娓道来的教诲好像
一根锲而不舍的鞭子，儿子被追赶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