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一盏灯火，在风中摇曳，古老的传说，频频进入我的耳际。
        这里，曾是一片大海。不知何时，米筛盘恒，石磨旋转。在月亮的碾盘旁，我们的祖先留下了一道踩踏的深槽。
       雨后的布谷高歌：“谷雨前后，种瓜种豆。”
       翅膀扇动，仿佛冰封的河面熠熠闪光，又像村外沙丘，极力撕扯着我寻海的欲望。
       那些藏在地表浅出的贝壳，那个叫川林和扒齿港的村庄的古老传说，就像藏在贝壳和芭蕉扇折射下的絮语，有凭有据。
       海退南移，海螺的蠕动，变成了化石的坚硬。家乡的一处处沙丘，就是滦河入海处抛下的弃婴。
       曾经，星光闪烁，彻夜难眠的老眼锅，一明一灭。眺望曾经沧海，又多了一份变桑田的传说。
       2 地震曾光临这片是海的地方。
       有人说：“村里房屋倒塌不多，只是在外工作吃皇粮的死了几个。那是海龙王保佑我们，他没忘记这里曾是他生活的地方。”
      劳苦堆积的褶皱，腰弯的能钻过八仙桌。从来就信天生宿命，迷茫中，村民就信这海退的传说。
      晶莹剔透的盐，深藏沙丘下，那无形的凹处，像海，像渔船驶过的地方。
      贫穷，仅留下这麽一个闲来无事的话嗑。
      3 鸡叫三遍，父亲啃完最后一块骨头。
      做为支前的民工，父亲是在大年三十走的。路旁乌鸦的巢穴，累的父亲的心很重，同行的伙伴，脚步灌铅。
      不知道他们有没有害怕，但他们身上，有许多挂满了血的霜花。枪林弹雨中，仿佛泼出去的水，他们中有许多没有回家。
      祭祀的香火袅袅。每年正月十五，父亲就像犯了错误的孩子，拿着贝壳独处。谁也不能洞察他心中的疼痛，年味却在我心中冒着鞭炮的烟火。
      以后，每逢村中谁家打井打出贝壳，无论多忙，他都会攥在手里，呆呆地看着。好像这伤痛，就缘自这犯忌的贝壳。
      4 有时，我会梦到我的大姐，坐在炕上纺线，足不出户，清秀而纤弱，红头绳扎在辩上，大眼就像一泓水。少言寡语的她，总是任我的口水在她的肩上淌。
       她在人们的赞誉中长大。傍晚收工，扛着锄头从街上走，男人们常常痴迷的样子，忘了吃饭，任女人怎麽掐拧，只是骚骚后脑勺，嘿嘿地傻笑。
       花书包被檐雨寖湿，花狗急急的絮窝。大姐趴在炕上，而我和妹妹，却填食着辘辘的饥畅。鸟雀的翅膀尚未停歇，梦中的饱餐如何栖身。夹在长女和懂事之间，她第一次吐出了血色。
       大姐是乇儿，前世是死人棺材前纸糊的童女，她命中注定要早早夭折。
       大姐叫桃，她躺倒在暮色。
       一只贝壳陪着，在曾经是海的沙丘下，她就那麽静静的躺着。
       5 “如果可能，我情愿变成药罐中的药引，变成煮沸的汤，续养母亲的药水，。”
      母亲一生都没绕过窗台上那堆药渣。像命中注定，我接过大姐手中的活儿，童年煎药，眼泪和结局，始终未止于这深不可测的药罐。多年后，在母亲因肺心病去世后，我跺足捶胸，总也忘不了大姐喃喃的药引。
       让药罐倾斜，一泓苦水浇着小麦·大豆·高粱，我品着它们的果实，像母亲苦涩的乳汁。
       我深爱母亲，思念像她扔不掉得药罐。她在冬日的早晨做饭，有时撑着炕沿，起伏不平的咳嗽替代了说话，白天黑夜，她就这麽气若游丝的活着。
      目光，柔和，足不出户，生命在药水中倒海翻江。生命的小舟不知触过几次礁，搁过几次浅。但她从不放弃，以平静的力量将我们养大。
      悲剧已经落幕，她一生都和幸福擦肩而过。如今，她躺在大姐的身旁，沙丘下，那个是海的地方。
      勤劳和善良已经遗传，并在她的后代刚刚开启。
      6 太多太多，大海呀，多少苦难曾在你露出的肌肤演绎，又有几多徘徊的脚步，走出你的贫瘠。
      看今朝，颂春风，一个千载难逢的机遇凸显生机。
      海市蜃楼只是芸花一现，而祖辈想都不敢想的事情，却真真切切得出现在这里。
      站在沙丘，这个是海的地方，对着亡灵我大声说——沧海真的要变桑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