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喜阳:优雅闲适起波澜——年微漾诗集《双程票》管窥

作者: 董喜阳   2018年05月07日 10:00  中国诗歌网    503    收藏


年微漾是鲁迅文学院第三十四届中青年作家高级研讨班(青年作家班)的福建作协唯一选送的学员,我的同班同学。性别男,爱好女。除了爱好女生以外,他还痴迷中国古典建筑。全国两千多家名胜古迹的典范建筑,比如寺庙、桥梁、遗址、历代古塔等都如数家珍。源于他对万物保持敏锐、省察之心,万物对他的回应也令我们为之着迷——那是一首首悠扬、丰腴秀润、典雅流畅的诗行。年微漾纵情山水,遣意抒怀,得山水性灵浸染,他的文本具有白云的属性,既漂浮不定,又貌似通灵;年微漾俯仰天地间,天高后养,山水瞩望。他的诗在地气之上,双脚远离泥土,双眼平视苍生,云端之下。他的诗歌文本具有烟火之气,草木之心。一个持有诗人本真姿态的写作者才有可能成为诗性的祭司,方可以最接近诗意的方式栖居,把自己隐藏成一个朴素的词,年微漾的诗令我获得阅读的欢愉。

《一号楼》、《双程票》两部诗集置于我案头,像是某一天闪电的手捧出它们,拂去时间的锈,所见的两块明亮的铁,露出最高仪式的衣角。《一号楼》基本是他向青春期写作致敬的书,呈现的是他斑斓的生存图景和试图推动“诗歌”这块砖的某种尝试。整部诗集洋溢着勃发的青春气息,乃是向成熟写作抵达的时光链条。诗集多有同龄人的迷茫、忧伤、困惑,也有被生活逐渐验证了的预见。年微漾在文字中充当自己的巫师,我能看见一个集权者指挥着巨大的火炉吞噬碳,尚未被火舌彻底咀嚼的木块,在《双程票》中继续消化着。

我愿意把诗集《双程票》中的近130首诗看成一本小写意山水画的册页。每一首都看似拥有相同的腔调,却有的独特的声部。年微漾是一个情感细腻、观察精微、视域疏阔的诗人。年微漾的诗更像是一幅幅文人画,是诗人才学、经历、境界、胸襟、情绪、直觉的综合呈现。他的《木兰》、《火车站的黄昏》、《三房池》等在限制抒情中带有安闲、缓慢的自信,而《遥寄黄昏》、《人群为什么迷茫》、《真身》、《和解》恰似小写意画,兼工带写。偶有粗犷而传神的写意勾勒,多则工整、细密、优雅的肌理刻画。前者绵密、有趣,常在意料之中;后者则迅速、生动,出乎意料之外。他的诗中多地名和风景古迹,从咏叹转向人性深处的精雕细琢。他惜墨如金,抒情和叙事在诗歌中得有有效的控制和分配,仿佛一幅写意画中的

淡墨与浓墨,破墨与积墨,泼墨与宿墨诸法并用。他的诗歌语言在转承启合间浓淡相照而境界叠出,行云流水般的通畅,仿佛语言的内部缓慢捶打,重新构建语言而富于变化。时而彰显出语言线条的锋锐遒丽,时而别具清新秀美之感。

年微漾把诗歌语言的具体关系处理得非常儒雅,这是一个诗人对自然,对日常琐碎的生活况味,对创作常态有所思考、提炼凝练后的一种诗意。在诗歌的背后,有一种中国内在的刚毅、坚韧、郁发的精神贮存其中。他的诗是一种向内的挣扎,一种深度的挖掘。

年微漾的诗中,没有大面积的语言风暴,也没有略作艰涩幽深的词句,他只是选择表达诗意最直接、本质的语言和意象,折射出诗情观照的客观世界。他的诗不是传统意义上的江南氤氲之气,而是在山水内骨中照亮时代的精神火炬。他对诗歌结构、透视、语言、形制、音效等方面的运用,基于东方古典诗学,融于欧美现代派的审美志趣为一炉。我吃惊的是——他诗歌的表达非常的准确,具有强烈的阅读愉悦感和冲击力。其诗的建构带有一种独特性,如果把它放在整个80后的诗歌矩阵中,也具有辨识度。年微漾基本上找到了一个属于自己的维度来表现自己的思想、观念,这是他与世界、词与物最佳的方式。比如《西乡平原赋》中的句子:我在初夏归来/是一个儿子/也是一位父亲/望着无垠的稻田,稻田像半卷佛经/蜿蜒而上,如果落日有佛性,晚风有悲悯/天空就会泪如雨下。这首诗前半部分看似那么恬静、优雅、温馨,那么美,兼有叙述的格体和抒情的神韵,在两种风格的自由切换中做得几乎完美,完全颠覆了传统诗学审美视觉经验。年微漾成功的把诗的语言和诗的性格融合在一起,在纸上拉抻与组合出了无限的可能性和表现性,富于了汉语更多的接触机会。他似乎已经完成了自己的一套全面的、日趋成熟的、系统的诗歌写作技法和语言模式。

“恰似立夏之后,花朵会重新/将树枝上锁/每一颗杨桃,都在加速成为谶语”(《夜归》),在年微漾的诗中,我感受到了他作为诗人的学养修为和一种怀抱,他的诗体现出了中国文化向内看,同时又借助于外而诉诸于内的一种精神上的传达。尤其是在诗歌意象的撷取和呼应客观存在事物的这种精微感,让东西方诗学的诸多元素契合在一起,产生了他独特的风格,而这种诗歌风格对当下诗坛来讲非常清晰、非常鲜明,具有一种优美又宏大的精神。他的诗歌还有值得关注的——在深沉、宁静中戳中了一种静默的感觉,像是温暖的孤寂,或是冷气中的小确幸。他的这种“沉默”具备了某种纯正、高大的仪式感,那是他的精气和格局,也是他精神诗意抒写的格调、品味。或许他的心中存有一种高尚、崇高的存在,这种似乎可以直抵精神哲学、诗意美学的境界十分难能可贵。

我一直都觉得年微漾这类清丽澄淡的诗似乎就是王渔洋早就提出的“神韵说”的一种具体实践。从晚唐司空图的《二十四诗品》提出了“自然、含蓄”说到南宋严羽《沧浪诗话》中提出的“妙语、兴趣”说都注重强调个体写作和自然存在的微观关系。我们在自然面前的模山范水,我们抒情过程中的批风抹月,从华瞻蕴藉到岁月悠长,无论古淡清远,还是沉着痛快,都是诗人作为个体存在观感山川之变化,寻找自我的精神坐标。在他的《双程票》一书中,他会把自己幻化成一个律动的事物放进诗句里,以一个时刻在场者的身份完成诗歌神性的衍生、再造和进一步的消解。他带领你在阅读中把某些约定俗成的东西提起来,然后在你的目光中放下,在你的阅读经验里纵深的演练,这是一个繁复的推移的过程。这种具体的“推移”是在阅读者、评论者这里被落实、被相互抵牾,它是一种“意境与物象”的铺陈与展开。它是向个体性开放的,向阅读者的日常经验开放,所以他的诗——诗外有画,画中存诗,神韵就是从这里慢慢的呈现出来。

年微漾的诗很多时候像极了台湾的电影:沉静中带有温暖的气质。生于闽江流域的莆田,工作于榕城福州,两地之间的往返,使得他的诗也具有了亚热带气候的明显特征——长久保持潮湿而和润的诗性。诗集《双程票》中的写作或许让他找到了“舒适地带”,这个地带让他游刃有余,左右逢源。不过,作为一位有想法和野心的,或是说学术理想的诗人,年微漾始终注重传统与当下、历史与时代的衔接融合。因为它未臻完美,而它的不足,它展示的疑惑、思考和方向,预示着前进和胜利的可能。他在编制自己的诗歌经纬的同时,尝试从中国传统古典诗学里汲取养分,又重新对欧美诗的现代派诗核进行考量,合理的嫁接和有效的移植。积极探索传统诗学的现代表达问题,试图弭传统诗学与现代诗歌审美之间的隔阂和距离感:如果让传统诗焕发现代生气,更具时代气息,更能当代表达,完美的续接,积极以诗的形式影响当代普通大众的审美视野和日常生活。

年微漾有一种对词语的敏感天赋,他笔下的诗歌意象都是活灵活现的,这既是体现了他对自然万物的熟稔,也能感知到他阅读的广泛和宽厚。从语言的速写,到语言的添加,每一个诗句都是在诗人的心底自然而然的生长出来的。他为山川立言,把自己认定成山水的代言人,于是,他的诗流露出山水大象无形的意之趣。沧溟挹取养浩气,水静方显山之影。年微漾清瘦的身体里孕育着多大的力量?我不知道。我总能感觉他内心激荡的豪情,以及即将喷薄而出的诗句。

史蒂文斯在诗文集《最高虚构笔记》中谈到:“对生活所怀抱的诗意胸襟要大于任何一首具体的诗,认识到这一点就是开始认识诗的精神……”  从年微漾的诗集《双程票》中我强烈的感受到了他内心涌动的诗意,以及不断内化的诗歌精神。他的第三本诗集《扫雪记》正在筹备中,我期待他的蜕变,更期待他在“变”与“不变”之间的自由穿梭。


董喜阳,1986年生于吉林九台。文学硕士。鲁迅文学院第三十四届中青年作家高级研讨班(青年作家班)学员,吉林省文学院首届青年作家研修班学员。从事酒店管理、媒体、期刊编辑工作多年,兼事美术评论。诗歌、随笔、评论散见于《作家》《大家》《延河》《芒种》《诗刊》《人民日报》《光明日报》《北方文学》《中国诗歌》《星星》《诗歌月刊》《散文诗》《中西诗歌》《读诗》《常青藤诗刊》(美国)《北美枫》(加拿大)《澳洲彩虹鹦》(澳大利亚)等刊物。入选多个诗歌选本、年选。获过诗歌奖。部分作品被译成英文、韩文、日文等。居长春。


责任编辑:苏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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