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少东,安徽合肥人,中国作家协会会员,曾获首届“中国优秀青年诗人奖”、2015年“中国实力诗人奖”等多项诗歌奖,有多首诗译成英、法、韩等国文字交流或谱曲传唱。坚持“情感,美感,痛感,意义”写作,倡导诗歌写作及阅读“小众”的最大化,早期诗歌结集于《灿烂的孤独》,出版有地理随笔《最美的江湖》、诗集《立夏书》等。
通读吴少东的诗之后,我脑海猛然浮现这三句诗:清晨,微香的风轻轻吹过/地上,人们在那里种下稻谷/地下,我的妈妈已经睡熟……我想了很久,也想不起来在哪里读过了。我反复诵读,脑海里终于有了眉目——它是一位黑人诗人的诗句,但作者的名字我忘了。现在这三句诗的诗意,我为什么非要将它与吴少东的诗歌连在一块呢?
因为黑人诗人在构建自然崇拜中已经具有把人间、大地和天堂融为一体的诗性建筑美。我看见吴少东在他的诗歌里,也着意建构了天上、地上和地下三个层面的神性大厦支柱。
在中国诗坛上,吴少东诗歌闪现的神性美,据我所知,尚不多见。
黑人诗人写那首诗时,还是命定的黑奴。而少东在构建他神性的诗歌大厦时,已是主人。
——梁小斌
向晚过杉林遇吹箫人
酢浆草的花,连片开了
我才发现中年的徒劳。
众鸟飞鸣,从一个枝头
到另一个枝头。每棵树
都停落过相同的鸟声
曾无数次快步穿过这片丛林
回避草木的命名与春天的艳俗。
老去的时光里,我不愿结识更多人
也渐渐疏离一些外表光鲜的故人。
独自在林中走,不理遛狗的人
也不理以背撞树的人和对着河流
大喊的人。常侧身让道,让过
表情端肃,或志得意满的短暂影子
让过迎面或背后走来的赶路者。
我让过我自己
直到昨天,在一片杉林中
我遇见枯坐如桩的吹箫人。
驻足与他攀谈,我说
流泉,山涧,空朦的湖面。
他笑,又笑,他一动不动,
像伐去枝干的树桩。忧伤
生出高高的新叶
转身后,想了想,这些年
我背负的诗句与切口——
六孔的,八孔的,像一管箫
竹的习性还在
小站
一个人在月台上踱步
南风顺着轨道吹来,
许多人乘早班车走了。
群山若荡开的一层层括号
此刻空旷,没有释言
从来没在感到适意的地方住过
我一直在寻求某个季节的某一天
夏天的,秋天的,或冬天的;
不被生活拖扯的不得心安,不像
这春风中不可抑制的绿;
某个午后,不是离开,而是到达
像这出入快捷的小站,
在某地,盘桓数日
站外,山另一侧的那地方
有各种不同的天空,
湖水四时各异,林壑尤美。
夜晚,粗大的星星
让我激动
暴雨
暴雨骤然下来时
我们正在大厦里讨论
一个城市的历史
起初并不知道雨有多大
争论的缝隙间,传来雷声
我们暂停了该市三千年的沿革
雨点没有直击大地
风将其成片平移又瓢泼出去
一排白亮的刷子在空中摆动
春风误
这些天,我依旧没有出门。
我厌倦出门,与无法改变自我
求证自我的人们一起,
在风吹草动时,惊呼花开,惊呼
枝头,又跳出一片绿叶。我知道
叶子,依然是忍耐了一冬的叶子。
去年飘过的云,又落在了湖心
闭门阅读。听见隔壁的狗吠。
忽视人类自身的伪动物保护者
令我生厌。我一直无法原谅
以食物、私念和强力改变
天性的统治者。我敬畏阳台上
无语生长的悬空的花草。
我每翻过一页,它们就摇动一下
地板上的阳光就拖过一寸,
无需擦拭疑似的灰尘与光阴
窗外,春风正一次次吹过
但那不是我的。肿胀的桃枝
不是我的,香气罩体的玉兰
也不是我的。水蛇蜕去了完整的皮
我的棉衣还未脱下。我一直
怀抱着一个冬日。而春天
像一场隔岸的大火
天际线
我曾从飞机的舷窗,观望过天际线
一道弧形的细云围住大地
湛蓝与白云的交汇处,一线白亮
没有什么出现,或消失
晚霞绵延,像一个发烫的火圈
等待老虎,跃起,钻过去
那一刻,我忽视弧线之下
被罩住的人寰
人类生动的实践,我看不见
万物的动静,我看不见。
我甚至不去想
等候已久的一场晚宴。
我的想法脱离实际
没有上与下,只有
里与外。没有天上人间
只有天地内外
这些年,我常在湖边绕行
累了,就伫立,或坐在石头上
察看水波推远的城市。
闪烁着灯火的天际线
与我在飞机上看到的
没有什么不同
几十年来,我穿梭其中
钻过一个又一个火圈
没有什么不同。
一个又一个我消失过
但跳出的,依旧是原来的我
停车场尽头的一棵栾树
停车场的尽头,有一棵栾树
我用一年的光景探望她
春发绿叶,夏开黄花,秋结红果。
她的原色,我一一见过
我放弃众多空置的车位,没有减速
径直驶向她,落在她的孤寂中。
经历的那些空地,是她一生的留白
也是我四季的盲区
在这个城市,我已错过了数次停泊
也曾围着一座建筑一次又一次盘行
绕树三匝,无枝可依。一圈又一圈
像一枚滑丝的螺钉,自己拧紧自己
人进中年,我依然偏爱局限的美
那些宽阔,我已走过来了。
我视整张宣纸无一物,只偏爱
旁逸的枯枝与一条白眼朝天的鱼
那么多的条条框框,既然不能逃脱
那么我选最僻远的一个。我选
有立过高上的枝头,冬日里飞落
满地栾树叶子的那一个
梦想
有段时日
我沉迷过睡梦。
每个夜晚,都设法将自身
弄到疲惫的顶尖,以期
梦的完整与绵长。
倦怠的水流,会让河床
忘记白昼的折射和磨洗
一辈子没有走出故乡的人
每夜都在怀乡,都在想
埋在乡土的上辈人。
大地多么永恒可靠
我依然那么年少,
你们依然微笑,没有责备
我前前后后的过错。
槐树的枝条,晃醒我
所有的细节与来路。
你们目光如炬,照耀我
周遭的浮冰越来越小。
我的孤单越来越大。
大到倚在你们的身旁。
有时也会涌现
与你们无关的一段爱,
如墓碑旁的荒草,
让我辨认,纪念和复活
月亮沉下去
我才能浮上来。
你们出现时,我才能无视
现在的自己
诗脸谱栏目主编:宫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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