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寒之夜（外四首）

周八一

我们煮茶，读经
冥想白蝴蝶轻盈的
梦。蹁跹在苍茫的人世

忘掉漫长的孤单
尖叫的苦寒
一把刀，已收敛了光芒
隐藏在骨头缝里

删掉多余的话
一个词抱紧另一个词
一双老手攥紧另一双老手
握住长夜的温暖

嘘，星空下的耳语
正吹开迷人的月晕
月光的蜜，悄悄
流淌在你我的心上

华灯初上

初春暮晚，我们并肩走在
干净整洁的乡村水泥小路上
微风荡漾，空气中
流淌着烟火人间的泥土馨香

你轻轻地拂去我衣领上的灰尘
清幽的香皂气味，醉倒了弥漫的
夜色。让料峭的春寒
汹涌出一阵阵幸福的暖意

我们说着曾经的苦，岁月中的累
一片落叶又悠然飘过你的头顶
我侧过脸，忍不住看你
鬓角露出的零星白发，撩动晚风

华灯初上，温暖的光倾泻下来
笼罩着我们。我悄悄握住你的手
就像在这苍茫的尘世
用热爱的心，攥紧平凡的人生

旧物

我喜欢在拥挤的旧事物中间
寻找被岁月掩藏的美
掸去一把古琴上的灰尘
它咿咿呀呀苍老的曲调，一下子
就把我带进典雅的大雪之夜

红泥的火炉中，炭火尚未熄灭
长满铜绿的旧烛台，烛火摇曳
把我们对烛弹唱的影子
涂抹在木质暗黄的板壁上
一会儿交叉，一会儿重叠

屋外，雪无声地下着
偶尔一声咔嚓，是枯枝断裂的声音
它并没有惊动我们。我记得

总是在平淡的情节的末尾
你小心地打开掉漆的红木箱子
虔诚地翻开一本线装的古籍
凑近烛火。单调沉寂的茅庐之下
我们并肩凝神的样子
像遗世多年的旧物，被时间丢弃

烟花

围炉夜话。我们聊着
消逝的流年，时光中
疏远的爱，走失的亲人
细小的喜悦，收获和失落
空气突然安静下来

窗外，一声声冲天的哨音
是孩子们在燃放烟花
放飞的天真和快乐
化为漫天的星星，纷纷飘落
穿破黑暗和红尘

一次次升起，绽放，明灭
迫使我们反复回想
生命中无数次的告别和逃离
就像这缤纷的花雨
点亮炫目和惊心

我们试图扭转话题
描述生活中崭新的情境
而烟花一朵朵升起
带着春光般的萌动，淹没了
我们交谈的愿望

立春

打开窗帘，阳光无声地
涌入室内，把沉积的寒气
一点点搬动，消融

院子里，梅花已开到荼蘼
打它身边走过的人
不由自主地放慢了脚步

一只鸟飞临窗台，叫声
清脆而快乐。卧病一冬的奶奶
喃喃细语：立春了，立春了……

我身体内有什么松动了一下
像屋檐上突然掉落的冰凌
把冷寂已久的日子，轻轻砸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