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信这首诗可以有一百种解读。但它不妨碍我的独断专行。对于这样的诗，我干脆把判决权交给感应，因为本来就是在对感应说话。我去过雍和宫，但从这首诗完全找不到我去雍和宫的感觉。也算一个路数吧，这首诗或许更能反映诗人的特色，即以繁复的意象取胜，以联想和想象为能事，将我们常见的事物敷陈出一种陌生化的效果。是的，繁复的意象，无边的联想，让我重又想起李金发和朦胧诗。与坐地铁、穿通道、经胡同、到雍和宫，再回到租住的小院的感觉很难完全一致起来，而这正是诗的出发点：呈现一个完全不同的雍和宫，或者换句话说，遭遇雍和宫所带来的复杂信息和体验，可能被你们完全忽略了。诗歌帮我们留住，甚至扩展。在这首诗中，或许一千位旅游者加起来，也没有如此之多的丰富感受，但诗人以他异常敏感的心做到了。我在前文中说他敏感，发现还是为时过早，在此才发现，他有百足章鱼般的庞大敏感系统。在一种连猜测加想象都不能弄清的旅游路径中，他给出了不下20种感受或印象：“胜负已决”仿佛游览是一场较量，“黑暗完整”又仿佛某种执念完全不可战胜。后边几十种感受，都可作如是观，即在去往精神战场途中，收集和体验到的种种情景或心绪：触觉的：“蒙茸、潮湿的蕨” “风的笼子震动”，听觉的：“金刚鹦鹉欢叫”，“鲈鱼……仍在与变凉的牛尾猜拳”，“脖颈的草莓被数据的噪音捏碎”，视觉的：“防腐的荧光章”，“摇滚女青年的纤手”，“烟雾跳上跳下”，“大洋上漂流而来的绝美之城”，“柔软、金黄的腰身”“带血的足迹”，“漫长的信号灯”，“双脊马”，味觉的：“杯中的西班牙小麦，封锁几片新晋的舌”，幻觉：“明亮的异邦”。当这些意象放在一起，就好像你同时在全世界的八个地方旅游观光，又同时置身于十几个不同的场合，地下隧道，十字路口，音乐会的舞台正前方，四合院的柿子树下，不一而足。一个被现代城市五光十色、五花八门的事物所包围的、难以招架的主体形象呈现在眼前，既有烦躁，惊异，疲惫，还夹杂着吃喝玩乐种种的小快感。“匍匐间超越众多埋葬的心”，这个结尾，既有一种比下有余的草根自得，还有一种众生皆苦的深切同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