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母
纺车上的情歌
总是走调
苍茫雪意飞白双鬓
丝线,越纺越近
日子,愈拽愈远
青山一年年老去
只有,只有那木格儿窗
总是少了几根条条框框
一格一格的故事
网住我的童年
●腊月
腊月听不见花开的声音
看不到叽叽喳喳的鸟儿
串串熏红的腊肉
贴成墙壁的底色
腊月的额头挂满红辣椒
让人情不自禁想起爱情
尽管它并非红豆
不具备相思的色泽
腊月的脸盛开成窗花
雪水一般微澜与洁白
夹带些温情与暧昧
在我的手心发热
●除夕
老祖宗是要拜的,不用鸡尾
一定用黑里透黄的猪头
香是要上的,至少三枝
儿子的压岁钱肯定要加
大年三十,三百六十条路
条条明亮宽敞
鸡鸭鱼肉,兄弟姐妹
不缺一样,才叫团圆饭
早春的头还没冒出来
条条门窗在张灯结彩
儿子的冲天炮,牛气冲天
吓跑了寒风
过年了,谁在无眠的夜
把香辣辣的年味读成
大红春联
●爆米花
进入腊月就开了
红彤彤圆鼓鼓的笑脸
淘气地“呯”一声
雪样的白纷纷扬扬
说起爆米花
便想起儿时提起脚尖
偷看过窗花的秘密
如今,只有一群白色飞蛾
在记忆的蓝天
飞来飞去
●过年
过年了,变成虫子窝在家里
钻入一本世界名著
抵抗新冠,抵抗空气中的病毒
抵抗岁月无情的衰老
也可以默读几首唐诗
从平平仄仄寻找到父母的名字
就像童年的鞭炮与汤圆水火相容
过年了,有太多话
向青山倾诉
有太深的怀念在心湖涌动
过年了,多与诗书对话
就谈童年年味
就谈年味里的乡愁
●盼雪
我曾经深爱过小雪
就像刻骨铭心爱过一个女人
哪怕一粒雪,一片落叶,一封信
都能在梦中化成蚀骨的、炫目的
纯洁——
我的目光无法打开冬的网页
给她一切形式的吐槽和赞美
我把苍茫误读成下雪的样子
想象她在堆雪人
堆着堆着,便成了小雪的姐姐
也可能做了远山庵子里削发的小尼
名叫静慧,或者妙月
也可能是一个我没有想到的名字
躲在夜幕下,抱着白天鹅在等大雪
●年味
春节是酸的,那是躲在衣柜的家伙嫉妒新衣
春节是甜的,那是冲天炮搭载的欢笑
春节是咸的,那是白雪在一点一点释放精华
春节是辣的,那是鸡鸭们与茶油的相恋的火花
春节是苦的,那是冬月移情别恋二月的柳芽
●骏马
春天的马蹄声
由远而近
得得地漫过枝头
湖水泛起桃红色的涟漪
有蝴蝶在头顶花枝招展
诱惑杏花、桃花、梨花争相绽放
做成了春天的衣裳
春天这匹骏马
扬蹄踏青
惊醒泥土下面
多少沉睡的身体
只有破土的嫩芽知道
有多少梅花在雪地里死亡
就有多少桃花在春日新生
●小桃
邻家女孩小桃
和我青梅竹马
那时我爱光着屁股
从池塘摸出一只螃蟹
吓唬她
小桃爱哭鼻子,也常常被我骂
可她从不记仇
第二天她准会换成笑脸
怯怯地问:
“玩不玩过家家?
我做你的媳妇,好吗?”
可我们还没玩够家家
邻居在元宵节搬走了
那个春天,我屋后的桃树
没有开花
●故土
田野里的油菜花
知道二月风何时到达
小溪边的柳树叶
知道阳光会开出多少枝桠
我不是流水
夜夜从这里走过,唱歌打马
我不是归燕
年年侧翅误入另一场烟雨
而新生的每根白发
都是父亲浸泡的谷芽
●村庄
老屋已破败,水井还在
野菊花藏在荒草丛中
没人理会她的孤独
屋檐下,犁耙锈如门锁
黄叶纷飞,一位八旬老妪
坐在木格儿窗下翻看族谱
村庄快空了,村小学变成废墟
不再有炊烟、蛙声与奶名
田野一垄垄瘦成皮包骨
村庄一个接一个在消失
都说叶落归根,我不知道
今生能不能回到故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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