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获作者授权发表于中国诗歌网。
谈基阿鲁斯达米的诗歌前,我想讲一个小事儿。这个小事儿或许能够窥探出伟大的作者型导演、诗人阿巴斯的与众不同之处和本质特征。这件小事是阿巴斯本人在另一本即将出版的书《樱桃的滋味:阿巴斯谈电影》里面提到的。
在这本书中,阿巴斯谈到过他有一次看费里尼的《大路》和《甜蜜的生活》的事情:
多年前,一天晚上刷牙时,从我宾馆房间的浴室里,我注意到电视里正在放费里尼的《大路》。我怔住了,站在那儿看了整部电影。几年后,我在《甜蜜的生活》放映后走出来,什么都做不了,只能在漆黑的街上走,陷入沉思。我从未忘记最后那些画面,海岸与它们包含并隐藏的希望的画面。
一位导演的成就之路,如果不是有什么意外的话,一定会受到其他前辈的影响。甚至要经历一个漫长的学徒期或者说是模仿期。我们经常看到很多导演,在成名之后会列出长长的曾经影响自己创作之路的恩师名单,如果不是这样,也会有对其影响巨大或者曾经模仿过的前辈导演。但是,我惊讶的发现,基阿鲁斯达米不是这样,他的电影之路模仿得很少,或者根本就没有模仿他人的痕迹。“我开始拍电影时,就不再去看电影了,以免为参照所碍。电影首要的是一种个人的追寻。几年前, 我曾试图与观影和解,但没有成功。我没有时间或精力来投入地看一部电影,我很可能不会有多大兴趣。”在另外一个场合,他甚至说,自己一生看过的电影不超过五部。 你也许会和我一样惊讶,基阿鲁斯达米,这位享誉世界的大导演,居然不看电影,或者看过如此之少的电影?事实是他的确如此。虽然我们知道他很喜欢瑞典导演伯格曼,但是他并没有受到伯格曼太大的影响。那么,阿巴斯的电影核心来自于哪里呢?不是模仿,那么就是来自于原创!来自于挖掘自身与记忆带来的极高程度的原创性。而这就我想谈的问题——面对世界,我们的创造。
聪明者也许一下子就会发现,阿巴斯的电影模仿的不是电影,他在模仿诗歌。或者说他在用电影表达一种诗歌当中追求的表达与追询。这一下子我们就会从阿巴斯的电影顺利滑入到我们要谈的阿巴斯的诗歌,那些极其短小、精悍、质地坚硬的诗歌。
从原创性引入来谈阿巴斯的诗歌,就是我想说的问题。原创性,即我们对于世界的直接感受和表达,不经过摹写二级文本,不需要去借鉴已有表达,而确立一种真正自我的表达。从这个意义上来说,我倾向于将阿巴斯作为一个真正富有原创性的单个人,一个哲思的人来看待。
那么,阿巴斯的诗歌的原创性究竟如何呢?或者说如何区别于他的诗歌的原创性与其他诗人的原创性呢?要想谈明白这个问题既简单又复杂。有人想从阿巴斯的电影来谈论他的诗歌,说:他的诗歌很像他的电影。错!我们应当从相反的方向来谈阿巴斯的电影,即从阿巴斯极富原创性的诗歌来谈论他的电影。因为这样更便捷同时也更加准确。
我们不必费力寻找, 只是随意地在阿巴斯这本诗集中翻看即可看见本质。《一只狼在放哨:阿巴斯诗集》适合我们采取一种相当随意的阅读方式。那就是我们随便翻开任何一页,然后就可以开始我们的阅读。注意,阅读的时候你的头脑中最好去掉任何关于诗的既有观念。如果你是一个刚刚识字的婴孩,或许状况会好过一个文学系的大学教授。但是无所谓,既然你已经成年,那就用你成年的眼光来看待这些诗歌好了。然后请你缓慢地阅读,读一遍,然后凝思一下,回过头来再读一遍。如果可能的话,你可以反复地去读,直到你觉得不需要再读下去为止。然后你就可以停下,放下诗集,去做别的事情,然后等待那一时刻,你再次返回到诗集当中,随意地翻开一页,如上述方式再开始你的阅读。
非常有趣!阿巴斯的诗歌就是这样有趣。适合你不带有知识和教养的来看。这是为什么呢?因为这些诗歌可以被看做“原诗”,即那种关于世界最初建构的诗歌。
一日大的小鸡
亲历
最早的春雨
蝴蝶
无目标地飞旋于
春天和煦的阳光中
一个老修女
独个儿吃早餐
水壶的鸣叫
笔记书页
在春风中翻动
一个孩子睡在/他自己的小手上。
……你可以看到,阿巴斯的诗歌几乎抽离了所有形容词,剩下的是名词和动词。为什么会这样?因为世界原本就只有名词和动词,而形容词只是我们人类的矫情罢了!我们人类总是试图去评价、去说,用嘴巴而不是用心灵和眼睛。面对世界,我们似乎评论得太多了!于是我们需要闭嘴,去看那些事物词与动词的舞蹈。
这何尝不是一种“去蔽”。
所以我们才会说,读这些诗歌不需要知识和教养,也不需要带着一种期待去阅读。这些事物中间的张力就是它们字面的意义,它们表面的意义。哦,如果谈论“隐喻”这个词就太肤浅了。
我们发现阿巴斯所做的其实很简单,就是呈现。将事物如其所是地呈现在读者面前。而这种化繁为简实际上是需要极强的自信力和捕捉力的。阿巴斯的艺术特征很隐蔽,看起来十分简单的组合,其中有诗人精心的策划,依靠意象之间的特殊关系并置产生的张力,有点类似于当代艺术当中的拼贴法和并置法,让事物之间依靠着某种敞开的意义互相生发产生诗意。阿巴斯不是那种贪婪的诗人,有的诗中他只取一点,一个效果,比如颜色之间的生发诠释组合,营造出的场面如果一旦达到诗人的理想化标准,那么诗集就算是完成了。阿巴斯想要的就是那种心目中的诗意,一旦达成就马上放弃这首诗歌转而进行到下一首当中去。诚然,阿巴斯的诗歌传统根植于古老的波斯诗歌传统,这一诗歌传统的特征是冥想、哲理、本质化,这又何尝不是任何古老文明的传统呢?阿巴斯的诗歌对于我们当下的写作具有重大的意义,我觉得就是从他的极强的原创性和自我性写作中得到的。
诗歌是诗人与天地人的对话。诗歌中存有“小我”,同时存有“大我”,小当中蕴含着大,大当中处处皆为小。天地人到万物,曾经是诗人们永恒的歌咏的养料,我们的原创就来自于对于这一伟大存在的模仿。然而,我们走的路似乎有些太焦急了,以至于我们无暇等待一下自己观察它们的眼睛。我们太急于对他们进行人化的评论,以至于我们遮蔽了太多“星空”“蜘蛛”“羊群”“小男孩”的本质。从这一点上,你能够看出,作为诗人的阿巴斯对于伟大原创性的尊重。将事物呈现为如其所是,这并不简单。而正是这独一无二的对于原创性的尊重,正是这一点,促使诗人阿巴斯成为了电影人阿巴斯,那个独特的单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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