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酷热的正午看见遥远的雨水（组诗）
                                         葛广安
        
在酷热的正午看见遥远的雨水
 
要高过很多东西 在
八十四米平台  太阳轰响
像碾谷场上的简易作坊
阳光从钢梁大片生长
没过我们的足踝
 
汗水流出的时候
身体在慢慢变软
找不到一根草茎 发狠的咬在
嘴里 每一阵粗重的喘息
都能突破厚重的工装 舔到
我们的心脏
 
真想 摸根灯绳
拉灭了太阳 然后静静地躺下
像身旁粗笨的蒸汽管路
被洁白的岩棉 拥起
然后 幸福呀幸福的蜿蜒远方
 
只是哨声嘶鸣 老乡们呵
我们要绷紧脊背 像攥紧拳头
一样 绷紧脊背
在到达梦想之前 始终保持
匍匐的姿势 直到
根 露出土壤
 
而风吹起来 从来的那条路上
吹起来 能看见雨水
在南方 雨就含在村头
那头牲畜的眼里 现在
它看着我们 一动不动
 
敲打亲切的搪瓷缸
 
敲打 亲切呀亲切的搪瓷缸
这是中午时分 最
流行的打击乐器
 
从棚户区到民工食堂
我们大声说活
撕裂的创口 底气十足
现在 没有比吃饭
更重要的事情
直到想起 饱满晶莹的米粒
曾经埋没的理想 一些美丽的瓷片
打着滑 被赶来的雨水收藏
 
没有节奏之类
仅仅是敲打 密集不停地敲打
就像在脚手板上清理冰凌
在露出钢铁本色之前
咬紧的牙齿 依然要面对
高举的臂膀
 
呵兄弟 很多时候
我们就是那把
单薄呀单薄的搪瓷缸呵
从许多年前的一个夜晚开始
被几千里外的目光 重重地敲打
 
零米以下
 
在零米以下
挖土 立模 绑扎钢筋
在零度以下
 
只能深深地弯下腰去
风像鞭子 打着唿哨
在头顶 监理又在呵斥
镜片后面 泊着暴风雪
 
十个指头 都红彤彤的
倔强地挺着
好像要流出眼泪
头更深地低下 露出肩头的
棉絮 扯起白旗
 
傍晚时混凝土开始浇筑
天开始下雪  雪
像所有陌生人一样 冷冷的
在工地上走 认真而匆忙
只有在零米以下 雪温暖
像找到乡亲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