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二十七岁开始写诗的我和十六岁读高中时期就开始玩诗的语言游戏的湖北青蛙正好处在同一时期,即上个世纪八十年代过度到九十年代的光景。我更愿意叫他——龚纯(这是他的本名)。和龚纯在那个年代在江汉平原的小县城开始了我们的诗歌写作。不知是如何认识的,写诗的人注定地是要相识的,甚至成为弟兄。在那个小县城,他时常带着诗稿到单位分给我的单元楼房的书房,我把小我八岁的龚纯当成我看重的诗歌弟兄和同道,打内心里喜欢他。“像泥瓦匠总感缺个帮手一样交个朋友”。我们交往的范围从语言到生活各个方面,也就是说该敞开的都敞开了,向着对方。某年,在阳台上晒衣服,突然想着他就要结婚了,我们之间的关系出现一个女人,再不可能像以前那样随便。某日,外出去西部旅行前的傍晚,我们在小城的梧桐树下行走,街道上的天空出现褐色的云块,我指给他看,发现了我们在一起的那一刻小城的黄昏的美丽。他知道我明晨就要离开这里。那晚,他对我说,他恋爱了,和我分开后,他要去和她约会。
我喜欢龚纯,除了身边优秀写作者的短少,更缘于喜欢他扑拙、本色、实诚、甚至你觉得他总会受人骗似的,他又有着农家出生的野菊花的天然的灵秀。“姑姑远嫁以前环视家乡的树木\ 每每以泪洗面\我们不拿栀子到她面前”;还有经历贫寒生活后保持的对人事的怜悯与良善。在我的眼里他有着女性的阴柔之气,配和了他说话时微微低沉中轻柔的带有独特节奏的调子。用荣格的话来说,他的心理中的阿尼玛占了上风,使他的无意识呈现一种软弱、敏感的性质。那年他的发型是头顶发丝长一些,几乎盖着他清亮的眼神,头部下圈接近耳朵的部分剪得较上。英俊,透出不凡非俗的气质。这也得益于他高中时期开始的对诗歌审美的迷恋,那种天然超脱轻盈的气息从他服装、发式、身体和诗句不可掩藏地表露出来。
可能是我较晚开始写诗的缘故,一开始着力于意义的表达,这反衬出龚纯诗歌里的游戏精神,他的诗注重描述,节奏与意韵在变异变幻的意象的句子中呈现,语调轻柔抒情,有难以触摸的意味,余韵与美感是在的,只是淡淡的,似有若无。记得他有一首诗叫《细米菜》短诗罩上了一种深情的意味的语调,他将江汉平原常见的细米菜纳入语句中,惋转歌咏,成了他语言游戏的道具,他不着意表达一个什么,只是歌咏,将对细米菜热爱的情意显现在语句的回旋交织中,我记得有这样一句,“细米菜,我把它让进屋内。”或者说,把细米菜这个大地上普通的意象让进他诗歌游戏的场所。
2
诗歌的创造性功能扎根于另一个悠远的功能中,这是比文化悠远的功能,其名字就是游戏。诗的语言的游戏在特定的时空范围进行,有明显的秩序,遵循自愿接受的规则,远离生活必需的范围或物质的功能,游戏的心情或情不自禁或热情奔放,游戏的气氛或神圣或欢庆。在心灵的游戏在创造的语言的世界展开。龚纯的写作可以说暗合了这种游戏精神,这个从学生时期开始玩起的语言游戏,他沉溺其中,忘了身外的高考前途,他的少年和青春时光被这种游戏精神给俘虏了,不可自拔,这是他信靠的自创的审美的语言世界,无论外部任何如何变化,他从不放弃这个爱好,把这游戏本身当成目的,在游戏中创造秩序,游戏本身就是秩序。将之与日常生活区别开去,将之置于欲望和需求的线之外,从不想到中断这心爱的词语的游戏,也不以此游戏活动和任何外部事物作交易,他保持着这个游戏精神的独立、纯粹性和美好享乐,龚纯在两个世界里移置他的身体,或者说,从这种游戏状态中获得力量感,安慰感和神圣感。他有着手艺人的专业精神与专注,世俗的功利与目的淡出他的视野,在诗歌语言的游戏中保持一个赤子天性与天真。在诗中他乔装于隐匿一个身份,面具,保守一个秘密,让诗歌产生一种美感。他深暗于瓦雷里语录:诗歌就是词语和语言的游戏。龚纯在诗歌语言世界玩着他游戏,着迷于语音的变化和语义的变化。关注诗句的节律、对称与布局。将韵律加强诗的表现力,刻意隐藏深层的意思,苦心于造句的技法。喜欢俏皮的句子,诗的意味多元模糊。
我曾惊叹于他早年一首获奖作品《诗歌奇数》,不知道他那种词语的游戏态度从何而来,那游戏一般的句子与规则从何而生。有一年当我读到他的《寂静的树林》(打印稿),让我也着实喜欢了一些年。他在一首诗中写了几十种树木:
过去的村庄四季落满果实
冬天还能检到枣子和板栗
高过风墙的都是落叶乔木
乌桕能同桐树一样庞大
光榔倒悬着它的圆锥
比枋树更能散发一些绿意
柞树与枸橘木质坚硬
同朴素的杨柳一样在春天发芽
我曾到过他的家乡曾岭,站在他诗中写过的杨家桥上。每次读阿波利奈尔的《米哈波桥》,会想到龚纯的那首诗,他节奏的复沓与环绕。他诗中的树木在他的家乡也寻不到多少了(他把他生活世界植物知识都写进了诗中)。可以说龚纯诗歌写作从他的家乡,他的童年生活在那里获得启蒙。田野就是我们最好的大学。诗人多多的表述在龚纯听来肯定会得到呼应。惠特曼在论述自然时也这样表述过,人与自然(树木花草)间双向发生的联系,共生出亲善的关系;甚至与树木情谊的书写,人必须创建与他者的关系,在诗中形成一个整体。龚纯充分运用了早年乡村生活的储藏,他的语言的游戏从平原的自然的存在找到源头。大自然的性灵驻进他的心房。这个在书包里装一把上学路上吃的豌豆的少年,总是看见芦花的妹妹。他在乡野获得了无穷无尽的植物知识和词汇。他的写作都可在那里找到蛛丝马迹。那个跟着外婆在田野上挖野菜的懵懂儿童,接受了一朵又一朵大地馈赠的花朵的同时接受从外婆即兴口传的风俗与民谣。他对消逝的,和即将消逝的事物感兴趣。秋风扫落叶,他对落叶感兴趣。他对忘不掉的家乡方言俚语感兴趣。对他人扔弃的人物感兴趣,亦即对丢妇感兴趣;他对时间在乡村田园下着的永远也下不完的一盘棋的游戏感兴趣。
3
一九九九年某个黄昏。从北京回到江汉平原小城的我过去的房子。龚纯到那个书房坐了多时。我送他回他的宿舍。橘黄的路灯下送他到一个转弯处,边走边聊说不完的在外漂泊的故事。眼看我们要在十字路口分手,他提议掉头送我。我们又一起在灯下往回走,路上只有我们两个和两个身影。不知不觉就到我的房子前了。我让他回去,他不得不分开,不停地回首向我挥手告别。我想着我们的孤单。我的离走从我们共同生活的小城,丢下他肯定是落寞的。我在那个小城像个孤魂野鬼生活多年,最后逃离,丢下他一个人在那里摸索着诗歌路径。我曾让他时常到我的书房取走一些我给他的书,然后他又来换上一些新的书。《二十世纪外国重要诗人如是说》这本书在他的手上停留过多月,最后他还是交还到我手中。我离开那个小城不几年,他也放弃了在当地报社的职位,流落到了上海。在北京的一家杂志的编辑部里我读到他的新作,为之欣喜。他总算挣脱了那个小城和自己的几乎固化的词语游戏套路,为其诗创作找到新的可能和语言游戏开阔场域和时空。可以说他的出走,是为了解救他的语言游戏所作的努力,他要为自己的诗歌写作找到出口。多年来的语言实践,让他体味出必须改变自己的整个生活,是的,要想改变我们的语言,必须改变我们的生活。
约翰-普伊津哈说过:所谓忠诚,就是臣服于一个人,一种事业,一种思想。忠诚的态度和游戏有共同之处。对诗歌语言游戏的忠诚,体验在龚纯对生活的选择与诗歌技艺的更新上。在我编辑的《龚纯的诗》中,他的诗作里加入了大都市的意象,陆家嘴的人流和徐家汇的天桥。上海的多根神经在他身体里被牵动,在大都里他同时做着田野调查研究工作。诗中早年的意象消失又复现,其时空一下子变得空阔幽微,他多置场景于乡野,将视线转诸乡村,似恬然入梦,又如沉思走神。他创造着诗歌中的人物地理,江山美人,诗歌是他词语游戏的舞台,各种各样的角色登台而过,出演他笔下的悲欢离合。而这与他焦虑的身体的行走几乎保持了相协调,这身体异域的行走与故乡早年生活的环境与词语意象构成多重空间。他在异乡看见了喜鹊与当年在江汉平原看见的不是同样的一只。这多年不见的喜鹊这穿行于不同时空的喜鹊一下把其诗的空间拓展了,划出新的边界。渐渐地他在诗歌游戏场所找到了新的词根,服从语言游戏的这个更高的要求,在《一直记得》诗中,他这样写道:
那年春天,走在油菜花田中,他
还是一名无人爱惜的少年。
从他的衣襟看,能分辨他所处的朝代,那着装
就像日后的爱情一样破烂,但一直记得。
我们没有更好的安慰给他,他在他的世界里拥有他的一切
这个时候的龚纯的写作焕然一新,他完成了对自己的打量,一边游戏一边打量这个世界,带有某种品咂的意味,“在古代,我可能是一名流云客\一会儿失魂落魄排列平仄诗句,一会儿\孤身一人,寻找自己的身影——\也许我可以承认,我是一个在多个时代里失踪的人”。在游戏的轻妙的词语编织中出现了沉郁凝重的意味。这体现在他的《中国喜鹊》一诗中:
在哪个地方都可以睡上一觉,醒来照例听不到
童年的一声鸟啼。
工业时代把人们都唤出门,三五成群
扛着蛇皮袋,拖着行李箱来到异地的工厂。
工厂已经老了,而生产线上的工人
似乎永远只有二十几岁。
他们是灰喜鹊,是飞鸟也是留鸟
而我是冬天在大地上捡拾枯枝的鸟人。
鸟人,我这样骂我自己,在中国大地奔走
飞来飞去,始终留意着落叶乔木和电线杆上的
乌黑鸟巢。它也是一个家。
我爹娘住的破败瓦房,是我远在湖北的家。
瑟缩着,颤抖着,在中年的夜里愧疚着
为没能建设好我的语言国家,没能减少父母的牵挂。
这一行行建筑材料甚至不能用来安放好
我自己的身躯。它们断裂
掉在这里。
但我仍要说,我是我父母的喜鹊,是我们国家忠诚的
义务宣传员。他们也是。
他们来了,三五成群走进工厂大门,他们在打卡。
他们打出的时间正是中国的早晨八点半,或八点
他们贫寒地分布在所有可能的岗位上。他们是最有希望
带来好消息的人。他们是中国的喜鹊
但他们是中国的忧伤。
我在网上听到龚纯朗读过这首诗。他的声音变得不那么轻柔或抒情,反而多了几分凝重,随着那境头的摇晃。他的发型也不是我早年看见的长发的俊逸。平头,脸上有了赘肉。那只飞行在早年诗歌中的喜鹊变成了“中国的喜鹊”。他的诗里出现了“中国的忧伤”。他早年诗歌中词语的游戏中加入了复杂宽厚的感情与多维深长的意味。是的,通过在外这些年往来迁徙在不同城市与乡村,早年的龚纯的内心逐渐地和他的生活一样变得宽广,他的写作指向诗歌游戏精神的深处,指向了过去、现在与未来。他的写作的民间性与现代性在多年的游走后得以缓慢形成。
龚纯完成着他一首首在时间中诞生也经得起时间的考验的作品。当我读他的近作,同时听着巴赫的前奏曲和赋格,音乐的调性,大调的欢快和小调的悲伤,巴洛克音乐的严格形式中复杂精美的装饰音,对位的两个旋律重复奏出,建立的和谐呼应的关系,听来让人身心愉悦。巴赫的音乐作品是一个永久的存在。而龚纯的诗作在我看来有着某种恒久的技艺和品质。
列车飞驰,阳光渐渐加强
……我的心在轰鸣。山脉沉静。
山色一览无余:这中央的山峰尤其美丽,大白天
它宁静而多云。
那车窗外平整的土地,被阳光照耀的草木
这时候,已经黄得可以。
它们既不是祖国,又非故园,就好好地放在那儿吧
我最不能放下的,是刻不容缓的郢楚情思。
阳光几万里,经过几个省,现在进入亲爱的湖北
亲爱的潜江。风景和往事一一敞开。
有条河流已经朝我流来,长江汉江和她们永不停息的支流
在我亲爱的家乡,和我一样,在我朝思暮想的土地
深深地行走
可能是我和他有着在县城生活然后离开的共同经验。可以说我们有着共同的平原与郢楚情思,多年相似的离走与还乡。没有离开你就没有回乡,离开后的回乡,诗人换了一个视觉来打量或审视过去的生活的地方或家乡和自己的情感。他的这首《回乡》诗让我引发整个身心的来自于其语言中呈现的诗的调性和情感的吹拂。具体地说,此诗他保持着早年对语言游戏精神的忠诚,对游戏规则的遵循,同时加入游戏的新的元素,技艺越来越丰富与完型。它的游戏元素多种多样。诗节的形态。音步的模式。韵脚,节奏,重音。跨行独句。空白。内敛的语调一并呈现于词句中,浓缩于诗句诗节的运作中。它的时空是变动着迁移,移步换景,随着变化着节奏的句子的推进。“……我的心在轰鸣。山脉沉静。”这内外的动静反衬。情感的控制与拿捏,有风度的渐渐的展开的情思;第二、三节的明显的克制从句子里可以看出来,这是“先抑”(它们既不是祖国,又非故园,就好好地放在那儿吧),为了“后扬”(我最不能放下的,是刻不容缓的郢楚情思):他在地名前加上了亲爱的修饰词,且重复着递进运用。那湖北那潜江那家乡变得像人一样可亲,因为还乡途中,风景和往事在张望中敞开了。随着前后两行诗节的不同语调的推进,在诗的最后,出现河流与人的叠加,所有的情思化成了支流,在家土地上行走,这个核心意象的形成和出现,伴随着天然的韵脚的出现,在诗的结束部位突然停止,以跨行短句停顿在那里,人和河流镌刻在平原上,定格在那里,也像音乐小品的突然截止,而余音还在缠绕。而回家中最湍急的情感就成了河流,靠着亲爱的土地流行,诗人用“朝思暮想”来修饰土地,是十分精确的强烈的情感表达,十分妥善,强烈恰当而不外露,和河流这个客体意象了沾附妙合在了一起。
龚纯的诗技可细作分析。在诗中常常押句中韵。如,我们的芦花妹妹,仿佛一个刚刚醒来的梦寐(《棉花地里的事情:远去的村庄》);另外也注重句子的了断与后续,构成一种突变的节奏:沙滩上,哎风吹榕树沙沙响。渔家姑娘在海边嘞\织呀织鱼网。\她若往后退,向前进,会,不会,会\变成不同的妇女。(《在海边》)当我们视听这些句子,它内在的节奏与身体里透现出来的呼吸,不管你经过多少年多少代,诗句的张力保持着,在语言的游离、节奏和展开的旋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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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笔者的观察,现代汉诗的写作者诗学修养加入了符号学的维度。诗人们自觉在语言游戏中关注语言本体,看重词作为符号的能指特性。在他们理解中的词语是作为词语被感知的,而不是作为所指对象当成感情的发泄工具;它们的排列,它们的意味,外部与内部的形式具有着自身的分量与价值。龚纯这些年的写作深谙词语的这一符号特性,遵从词的诗的游戏中的各种调与技艺,他甚至到了迷恋的程度,他似乎不太在意词的所指,却留意词在能指上的滑动,分岔与作意外偏移。他关注语言和物自体本有的神秘性,一座池塘的具体与明澈。他摸索出一套诗艺是建立在精细的规则上,这对他有着某种约束力。用他诗句中的话说,“樱花开得太过浪费,我学着忍耐、自抑。”
他的游戏的精神核心体现在诗句的锻造与结构的营造。注重句式变化(每三句一变)。双声叠韵的讲求。试图在写作游戏中加入了汉语现代诗律的构型,自创新诗的形式。用他的话说,“四行一拍,其实是俺自创的一种诗歌形式,是个尝试。古人不就常常在四八行间解决问题了吗,咱们为什么要把现当代诗写得那个长啊?简练些,再简练些,直到四行。”他的诗中出现了一些古人的词章。经过他的处理,此前读了那么多年翻译的西方经典,后来返过身发现中国古典实在是无穷无尽的宝藏,他几乎在心里翻烂一部中华词典。史记,聊斋,桃花扇。他有多采中国古典词章的功夫。除了诗艺建立在一套精细的有约束力的规则上,同时他在意那无限变异的可能性。这些年来,龚纯试图寻找其可能性:他的诗剧的写作。如《星空下的张生》;他讲究的“四行一拍”,都是一个汉诗写作者的自觉的实验。其代表作《尚且镇上不知所云的一些人和事》,此组诗把他早年的游戏精神几乎做到极限。他把时空安置在既往,词语的游戏场所放置在解放前虚构的尚且镇。词语与人物都染上了前朝衣物的颜色与气味,他想恢复新诗与古汉语的质地与可能性,在这组诗里每节相互呼应,推进,前后纷纷出场:
我们不能因为日本人来了,就觉得暗无天日
其实有许多个夏日,落霞满天,我们的江山美丽得不成样子
尚且镇死黑鱼鱼鳞似的屋脊,被抹上一层层光辉
我们坐在屋顶上的医生,在等不染色的白云飘来飘去
在《尚且镇的知识分子》这一节里尾行的飘来飘去的白云里涌现了下一首《白云》中情绪不佳的张寡妇。整组诗呈现的是说不清道不明的事物如何悄悄降临诗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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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0年以后,中国诗界出现了一个湖北青蛙。龚纯以这个笔名在刊物网上发表自己的作品。诗歌成了龚纯的青蛙新娘。起初我不大在意他在笔名上玩的这个游戏。这些年,他四处观望中国的城市。一个江汉平原的青蛙在中国的城市里蹦跳着寻找着同类,同声相求共鸣。后来渐渐接近了他的用意,他就是要和龚纯开一个玩笑,或通过近年的写作与早年的来一个划断。确实湖北青蛙的写作完全不是早年的龚纯所为了。往深处说,他们两个都浸染在诗歌语言的游戏中,只不过前者比后者浸染得更深一些,或者说他们两个是一体的。他们的写作总体上倾向于卡尔维诺总结出的轻逸之风格。在卡尔维诺看来,有两种倾向,一是致力于把语言变成像云朵一样,像纤细的尘埃和磁场中磁力线一样,盘旋于物外的某种毫无重量的因素;另外一种倾向是致力于给予语言以沉重感、密度和事物、躯体和感受的具体性。在我看来,龚纯的写作倾向于前者,晚近的湖北青蛙的写作虽然有那么点倾向于后者,但他们的美学风格保持着以往的倾向的轻逸。因为他们对语言的游戏精神一直保持着,从不更易也不应更易。往深处说,贯通于他们写作始终的语言游戏精神显示出他写作中的后现代指向,使他们的文本有着具有多维空间的互文的开放性。游戏是后现代诗学重要概念,后现代的写作即在面对存在巨大的悖论中把世界当成其游戏的场所,游戏的场所就是世界本身,为了冲出其困境人必须游戏。文学文本即是语言的游戏,世界存在于文本游戏之中。是的,一只湖北青蛙是从龚纯家乡的田园里蹦跳出来的。湖北青蛙这个名让我想到他读了美国诗人布莱的文章《寻找美国的诗神》焕发出的灵感,也可以说在异乡他对早年龚纯的打量中,一下找到了青蛙一词,他想像青蛙一样接近自然,给心灵带来营养,不被当代生活的硬性和富裕所伤害与软化,一只青蛙对农业生活对田园有天生的感情,他要保持其本性。我们如何能苛求我们不可更改的个人的源头。一只青蛙他要保持蛙皮的温润又有什么过错。他做着上帝赋给他的事。他的语言游戏试图摆脱来自学院的,沙龙的智性以及各种诗学的传统的束缚,试图为一只青蛙找到他自在蹦跳的游戏的场所与规则。一个青蛙回到自己自适的游戏规则中,从各种不同的场域弹跳在词语的空白互动的张力间。我窥见到湖北青蛙对诗歌拼死以求的志气。有感于一只湖北青蛙披着丑陋的蛙皮在诗歌棋盘上跳跃着游戏且歌唱着。
2017,5,10于汉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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