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文化在从古典时代向现代转变的过程中,新诗究竟起到了怎样的传承和变革作用?
“有人曾问我,旧体诗与现代新诗孰高孰低,新诗中有李白、杜甫那样的诗人吗?”这是南京大学教授王彬彬近日在“传承与变革:纪念中国新诗诞生百年国际会议”开幕时提出的疑问。的确,刚刚走过一百年的新诗,正以密集的活动和讨论在确立自身的价值和意义。如果说“新文化运动”一百年来让白话文小说走向经典化道路,那么对于新诗而言,即使积累了众多优秀作品,也依然存在着诸多自我怀疑和焦虑。中国文化在从古典时代向现代转变的过程中,新诗究竟起到了怎样的传承和变革作用?它在将汉语的现代实验带向何方?这是与会学者、诗人共同关心的话题。
回顾一百年来新诗的发生和发展,研究者首先注意到的是它在当下语境遭遇到的挑战。加州大学戴维斯分校东亚系教授奚密认为,如果说古典诗在过去是作为一种公共艺术、大众文化深入到中国人的语言交流和美学模式中的话,那么显而易见新诗并未承担起这样的功能,“理论上,新诗的读者群随着现代教育的普及而扩大了,但同时这个读者群也因现代文化的多元而被稀释了”。换言之,无论当代诗人是否承认自己关心读者在哪里,读者的确切位置确实被笼罩上了迷雾,如何靠近读者、凝聚读者,成了一个悬置的难题。另一方面,新诗因诞生之初的“新”、自由感而被赋予的实验创新成了它难逃的宿命,也同时成为了压力,如何引领汉语使大众获得新的文化认同?这对于新诗而言无疑提出了巨大的挑战和期待。
不可否认的是,新诗既被现代文化稀释,也被自身内部的各种力量所冲击,诗人庞培观察认为,近年来流行的各种新诗“体”在网络颇为热闹,但其中过于世俗化、粗鄙化的口语影响了汉语言的纯净,也使得新诗在大众眼里变成了一个诙谐的形象。如何像古代那样由研究者、编辑大家进行优质的诗选工作,把好的新诗推荐给学生,推荐给大众媒体,或许是一项更为迫切的工作。浙江大学教授江弱水对此作形象比喻说,新诗百年,只不过相当于初唐时期,如果编一本《新诗三百首》,整体并不会比《唐诗三百首》《宋词三百首》逊色多少,只不过差别在于伟大诗人的数量。
德国哲学家哈贝马斯曾断言:“现代再也不能向历史借鉴模式了,它被迫从自身创造规范。”然而,对于新诗而言,历史是其挥之不去的精神本源,西方从中世纪以后逐渐摆脱拉丁语系,包括现代诗歌在内的种种文艺形式都需要创新语言规范,对于中国新诗而言则并非如此。诗人于坚提醒,因为20世纪初的文学改良,并未孤注一掷于像亚洲其他国家那般拼音化或字母化,“言文合一”使得“汉语作为世界幸存的少数几种最古老的以诗性为根基的语言之一”,依然能够准确表达传统与现代事物,但问题是,新诗的角色变化了。他认为,从最初新诗作为汉语改造的急先锋,到后来现代汉语实用性功能基本完成,新诗也便从主流的舞台逐渐隐退。这个看法与上海交通大学何言宏教授趋于一致,正如陈思和教授曾提出中国新文学史存在着“先锋”与“常态”两种模式,何言宏认为当下新诗的“常态化”反映了它所处的历史阶段。
常态,并不意味着平庸。每一代都有自己的文学,新诗承受的是它必须面对现代性和自身传统这个双重问题,许多诗人认为现代性的同质化、标准化促使新诗在描绘时采取了一种矛盾的或反讽的面貌,这或许是一个全球诗人都在面临的问题。诗人胡桑便提出诗人在面对生活时,倘若能细致地开掘、辨析和提炼,依然可以避免“仓促而潦草的凝视”,他借用诗人张枣的观察进一步指出,如果现代汉语是一个开放系统,最初因危机感而改良,那么未来发展,也应“容纳对危机的深刻觉悟,对危机本身所孕育的机遇作开放性的追问”。这或许也正是为何于坚会认为百年新诗并未辜负汉语,“新诗一直在努力使汉语重新回到丰富、常识的、能够召唤神灵的语言。更重要的是,新诗继承了一种古老的世界观”。
这种古老的世界观一部分就是新诗诞生之初就具有的传统性,南京大学文学院院长徐兴无说,中国诗歌的兴观群怨、悲天悯人精神其实贯穿了旧体诗和新诗,诗接宇宙,从古至今都在传承这种精神,保持自我更新。在这个过程中现代诗人进行了大量的“创造性转化”,让新诗保持了自身的语言敏锐力和对每一个时代事物的比喻。就像奚密列举了新诗中的一些代表诗句,从胡适、徐志摩、何其芳到杨牧、西渡、木心、欧阳江河、王家新等诗人的作品,古典精神、古典美学在其中营造了蓬勃的张力,使读者获得源自汉语文化传统的审美。
新诗百年,依然需要它直视自己的优势和危机,在传承和变革中证明汉语的历史感和精神深度。在新诗这座金字塔里面,有许多泥沙俱下,也有许多顶尖的创作者在努力,诗人欧阳江河说自己发现同代诗人中许多人到了中年会自觉寻求风格上的转变,这也许就是新诗不断面对自己面对危机而展开的追问探索。西渡曾说,诗人是“在世界的快和我的慢之间的钟表匠人”,在快速的现代性和缓慢的传统惯性之间,新诗依然有无限的未知去开拓发现。本次会议由南京大学中国新文学研究中心主办,美国加州大学戴维斯分校东亚语言与文化系协办。同期,第二十五届柔刚诗歌奖在会议结束后颁发,诗人多多以“四十多年来苦心孤诣营造诗歌的音乐结构,扩展汉语诗歌的丰富性和可能性”获得了本届荣誉奖,青年诗人苏奇飞《猛虎行》、星芽《成年》分别获得主奖、校园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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