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日落以后，我才敢走进你
昔日的荣光褪去，月下弥漫着斑驳的凄凉
一百零八间只是一个姓
坊间流传了两百年的故事里
杀出岁月重围的姓
九千一百九十一平米，如今
仅是一面破旧的
从湘江粮船上降下的号旗

我不敢抬头，目光不及更不忍直视髹金脱落的牌匾
俯身叩响堂前的青砖
怆悲一地
光影恍惚中，失聪了的是历史的哪只耳
祖训，传承延续的只有简陋的只言片语
道光年间的三柸陈米
依旧在红木供案上，接受顶礼
即便，上面落满郁郁的心结

几度甲子轮回的寒风，拭掉大门上最后的朱漆
门前蒸水上的桨声，船夫的号子
只定格了哪场盛典，过后
萦梁不散的欢谑叫嚣了百年
鸦片，骰子的狂欢后
雨燕衔着八百担田的地契
锲而不舍地飞了百年
落户在了别家的屋檐

大堂前的戏台早已曲尽人散
四进十一排的屋宇依旧座北迎风
颓坏的封火墙，刺天的檐牙连云的栋角
还有镶嵌百年的西洋钟
道不尽，一碗浊泪般的水古冲
一把辣子老迈不堪的乡愁

石雕的龙凤，木雕的福禄
噬魂的精致
那是眼中结成痂的苍痍，凝视就痛
我更不敢轻易叩醒你，用我异乡陌生的口音
游历漂泊却谨藏不遗的族谱，是你式微的祈福
如火漆图腾，抑或纹身胎记
任由异域他乡的风雨侵蚀
经年，也漂洗不去

清明，我再次走近你
伫立在屋前，凝成寒泪一滴
蛰藏的春雷响后
水声轰隆，由远及近
我渐悟
快了，蒸水的这一季汛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