口袋


一头钻进山谷
就像扔进一只狭长的口袋
转个弯
山谷用一些岩石和树
扎紧了袋口
蝉在梵唱
蝶在飞
石头牙齿坚硬
把岁月咬出各种印痕
植物安静
我是其中最新的品种
尚未命名
袋子随意扔着
除了时间，没有谁能拎动

小潭

岩石挪动身子
给走累了的小溪让坐
一坐千年
把时光压凹
坐成一面古镜
照天空云影
照草木荣枯
这些不惹尘埃之净水
不照人间模糊的脸


蝉唱


蝉的身体里一定
有座寺庙


蝉为自己念经
是因为它内心烦躁


夏天的无名之火
是蝉的把柄


我早已适应了世俗的炎凉
我是云游到此的高僧


为了度化这只蝉
一块石头，飞向了浓密的树荫


捡


朋友在寻找奇石
一路翻捡
他们带着锤子和錾子
我带着蓝天和白云
他们把沉重的石头装进包里
我把自己从生活的树上摘下
重的事物可以很轻
轻的事物可以很重
我和朋友捡到的
其实都是一样的东西
风甩着小小的手帕
我们和那些野花有同样的凉爽


山间小憩


在一块扁平的石上
我卧成一张琴
任山风弹奏


大树摇落一身斑驳的影子
打盹之中，无妄无我
溪水一伸手
就可触摸到我的宁静


阳光在三尺之外
像杯热茶
到黄昏的时候，它应该凉了


适合大梦初醒之人
浅酌慢饮
治疗他久患不愈的尘肺病


与一条小溪合影


与一条小溪合影
让自己
成为站立起来的岩石
或一棵
忘记年轮的树


阳光按下快门
我就成了它
骨肉相连的一部分


在一幅照片的逼视下
荡涤一颗
尘埃之心
在一泓清泉之中
掬一捧
人要活得干净的理由


河床


每样事物都是简单的
沙子，卵石，快要断流的小溪……
每样事物都饱含深意


流动的还在流动
不因为水


几个捡石头的人
隔远看
是几只蠕动的蚂蚁


一切被时间冲走的
都似浮萍


我在河床上行走
如一叶颠簸的小舟
去向不明


心跳


鸟把自己藏起来
树叶闪光


风掀开了一层又一层的寂静
只见苔痕


一只鸟对另一只鸟的表白
暴露了它的心跳


山中无岁无月
你在人间可好


风入松


山中无信号
我仍然能拿出手机
给喜爱之物
发条短信


柳杉、苦蒿、青苔
流水、山雀、清风
整个山谷的住户
全都问候


它们收到没有
我不管
发了短信
大家就是朋友


就可以随心随性，任意胡闹
挑逗一朵小野花
与蝴蝶调情
可头发凌乱，状若野人
放出心里关押的豹子
由它驾雾腾云


累了，与流水静听绿色的涛声
直到松果落地
夕阳归隐
黄昏一指弹出
我几个翻滚，狼狈地跌回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