爷爷和茶

作者:2017年04月27日 21:46 浏览:336 收藏
题记:
仅以纪念逝去的爷爷
香叶,嫩芽。
慕诗客,爱僧家。
辗雕白玉,罗织红纱。
銚煎黄蕊色,婉转曲尘花。
夜后邀陪明月,晨前命对朝霞。
洗尽古今人不倦,将至醉后岂堪夸。
偶然翻阅起书本,见得此曲,通明其意,遂抄阅之。闲暇时放三五绿叶,濯清水煮泡。通体顺达,幽明见性。再次诵读元稹的《茶》:茶源,茶者,茶品,茶意,尽在其中。自以为“夜后邀陪明月,晨前命对朝霞。洗尽古今人不倦,将至醉后岂堪夸。”最合心意。无论何时何地,择二三绿叶,以沸水泡开,看其在水中满满舒展开来,历经几度浮沉,滋染得一壶茶汤,透亮晶莹。无论邀谦谦君子,文人骚客。还是陪青山绿水,明月长风。都能稳坐风口浪尖、静坐闹市喧哗。品一盏赏心悦目、清香怡人的佳茗,消得一身疲倦,回味一个故人。
看着茶汤中倒映出自己歪斜的影子,内心不免总是回到懵懂无知的孩提时代。至今还清楚记得爷爷的管教颇为严厉,整日要背许多的诗词古文,如果不能完成,自是少不了一顿“竹板炒肉”。倘若我想偷懒或馋嘴的时候,就会趁爷爷吃茶去央求他;如果碰上爷爷看京剧或下棋的时候就只能哀叹时运不济了,因为爷爷有可能还会反悔。曾经屡次嘲讽他的“厚颜无耻”,然而古板的爷爷却在难得的笑了笑后就不理会我了。我因困惑也曾谋求茶的魅力:在一次爷爷不注意的时候,偷喝了爷爷的残茶,却因为味苦而不小心打碎了爷爷挚爱的茶壶,后果自然是惨痛的。可事后却还是因为好奇去追问爷爷,爷爷仍然笑而不语。
上初中的时候爷爷便走了,曾经不喜欢爷爷的种种,竟一一继承了下来:喜欢上了京剧,每每中午饭后闲暇时光的无意派遣;喜欢上了散步,一个人悠闲自在、漫无目的的走;喜欢上了诗词古文,体会其中的优美意境与工整格律;可最喜欢的还是茶,每一次都要为它带来的清净淡雅、澄澈隽永而迷离不舍。
如今想来,韶华匆匆,转眼人已弱冠之年,虽未曾有过多少苦难离别,但也经受了些许人世沧桑。身边亲朋好友,都不曾好好相伴走过一生,总在这个渡口或下个渡口,各自远行,此生一直与自己共度风雨的,倒只剩下了艳阳明月,清风残茶。
在品茗成为一种习惯后,却不知为何,心中向往那遥远的彩云之南。不记得是谁的言语:最美的风景,总在远方。或许我此生不会去我心中的圣地,但一直停留在我梦中的:是那奇幻的传说,飘飞的尘埃,荫郁的古树,鲜嫩的新茶。其中凝聚的万千风情,名曰普洱,最是深邃真淳,历久迷香。每次品味,都能勾起一段只与自己诉说的尘缘,所谓梦中的向往,或许只是内心的追忆罢了。
清楚记得爷爷是去过那里的,回来自然少不了一阵世俗寒暄,只是之后家中的茶叶多了一份普洱,其他茶叶倒是时有间断,惟有普洱时时增添。古诗有言:“普洱名茶誉四方,一杯足使满堂香。”但对于我来说,每次静品普洱,都好似爷爷站在我面前,为我教导古板的条例、絮说昔日的风云、唠叨光阴的故事,只是一样的普洱,一样的悠长清香,却尝得不一样的感时伤怀,留至现今还未解惑的是:爷爷当年尚茗的时候,回味着什么呢?其实诸多的缘由,现在的自己却一份也不愿提起,平日里收藏在一个阴暗无人的角落里,静静的吃杯茶,待到闲时擦去时光的尘土,将曾经的人事反复咀嚼、品尝。
一日风轻云淡,谋得半日偷闲。自是少不了一首淡乐、一盏清茶,闻着飘来的阵阵幽香:欲试点茶三味手,上山亲汲云间泉。明知如此闲情逸致不大可为,却禁锢不了萌动自由的灵魂。内心的冲动与向往却不被朋友所理解,曾问为何喝茶?脱口而出:“为了纪念一个故人。”又思虑了一番,慢慢答道:“品茶,亦品的人生。其中要髓,莫过于‘回甘’二字。”但见朋友张了张嘴,却欲言又止,低头沉思,终究还是摇了摇头。茶有静心之功、养性之效,这我是知道的,然而又与人生何干?
我淡淡的笑了,带着几分智者的得意。给你讲个故事吧:曾有一位学生向老者寻求如何闯荡人生,老者与他放了些许茶叶,灌上冷水,一刻钟过后,让学生喝茶,学生不懂老者何意,仍是喝了。这仅是清水的味道啊,学生惊叹道。老者的嘴角勾出一个神秘的弧度,重新放了茶叶,灌上沸水,依旧是一刻钟的时光,但见茶水慢慢变色,终于飘出阵阵馨香。学生啜饮一口透亮晶莹的茶汤,浓浓的苦涩夹杂着淡淡的清幽在舌尖回荡。望窗外清风浩宇、绿叶飘摇,坐听楼下车水马龙、市井繁华,内心却一边平静幽然、心怡自得。
学生来时心事繁杂如一淙流水,走时气息悠然似一盏春茗。人不正是那片片茶叶么?不经过沸水的磨练与浸泡,如何才能有清新的飘香和淡雅的回甘?乃至将澄澈滚烫的沸水滋染成恬淡清幽的茶汤;将四面楚歌的苦难演绎成璀璨绚烂的绝美。故而饮一杯清茶,抖一身尘灰,面对苦难,拥抱人生。
“千载难逢,无如好书良友;一生清福,尽在碗茗炉烟。”一个人素布简衣、煮茗读书,入了情境,又何须知会那些草木荣枯、人生飘零;又何苦再续曾经沧桑兴亡、爱恨情仇。只要寻一个简单地轩窗,祥和自然,各自风流。看窗外满园春色、一帘烟雨,只觉白云悠悠,来日方长。流水落花各有心事,果木藩篱两无猜嫌。
与茶的相逢,是一种缘分,亦是一种灾劫。它是我前世今生苦苦奋斗拼搏的恪守如一的伴侣:于茶中游历山川;于茶中闲叙家常,于茶中淡泊光阴。却只因一旦品尝,再难放下,人生这盏茶,已经倒入沸水,绿叶已然开始舒展沉浮,只是不知道何时才能与命中注定的她共饮这盏时光浸泡的茶。
“光阴者,百代之过客。”短暂的人生里,只愿“半壁山房待明月,一盏清茗酬知音。”古朴的光阴中,一盏清茶,一本古书,一首琴曲,一柱檀香。或等一个前世失约的故友,或守一位今生盟誓的女子。已然足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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