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祭

作者:2017年04月23日 17:46 浏览:600 收藏
年初二,是阖家扫墓祭祖的日子,因家乡习俗并不过清明,一年就一次的事便显得格外慎重,按习俗是要早早准备好新鲜的糯米饭,切得端正可喜的刀头,油黄的豆腐和清酒,再备好香烛纸钱,鞭炮等,一家子相携上路,给故去的亲朋打理坟茔,并致以哀思。今年也是如此,当我还在赖床之际,奶奶已经在厨房忙活开了,下好了汤圆便来叫我,自己则又去忙活要去扫墓的东西。
要出门的时候,母亲已从桌上挑了满满一捧糖,我看着她挑得极认真,每一种口味各两颗,绝不重样或是漏了,我知道她素来喜甜食,尤爱吃糖,与故去的外婆一样。只是近几年来,自外公去了,每每购置年货时,对糖格外的上心。我看到她的眼神,柔和而深沉,不由想起,从前的外公,也是这个模样。
沿途也有了丝丝春意,我把路边的野花看着还算中意的摘了大把带上,一家人说说笑笑,路上遇到熟人便寒暄几句,母亲只道是带孩子去外公外婆那儿去玩一会,从来不说是去扫墓,这些年都如此。到了目的地,把坟茔周围打理干净,拿出准备好的食物,依次摆好,父亲正欲倒酒便被制止,母亲说晶晶(我小名)家外公从来不喝酒的,然后把之前带的东西拿出来放好,我则是把路上摘的花放到碑前,并整理出好看的形态,然后一家席地而坐絮叨些闲话,如家里的大小事,妹妹则淘气的告状,说爸妈收缴她压岁钱的行为多么可恶,虽然我们都明知里边的人是不会再回答了,但仍自说着,就好像他们都还在一样。
我记得,外婆爱糖,外公爱花,他曾说居处要常年有花,这样看着都高兴。
外公走的那日,很是平静,反倒是劝慰家人,莫要伤情,人早晚都是有这么一日的,比起大多人已经活得算久了,你们都早已成人不需忧心,还有已盼这日太久,这是好事。慎重交代的事有三件,一是家里人都不许哭,莫让他烦心;二是葬礼的照片定要放得端正,绝不可歪了半点;三则是一定要备上许多的手钱(据说可照亮往生的路),说是走的时候要把路照得亮堂,老了眼睛就不要太好了。家人一一照做,村里人说,这是见过手钱最多的人家,我记得那天在路上绵延不断的手钱最后在一把火里燃了个干净,火光有些灼眼。那时候不大懂事,便问母亲,第一件我能懂,为什么那么看重照片,还有外公的眼神不是一向好得很,咋还要那么说?
我听到的回答是,他一生行事端正,那怕到身后,也不能歪了半点!或许是想把路照亮堂点,看得清路,才好找人吧!
八十来岁,每日必备的活动便是把院里花草打理好以后,撑着那把黑伞出门,在晨光熹微时闻着花香去看朝阳,黄昏时看落日,暮色四合时回家看新闻联播,从来不落,倦了会泯上一颗糖,或是唱歌,孙辈们在的时候会给说故事。
外公一生跌宕,因少年便参军,看过走过的地方多,见过的人也多,所以讲的故事比起其他老人家更有趣些,说过当年的征战,不是我在历史课本上见过的冰冷字句和几个数字而已,我才知道那句一寸山河一寸血的意思,懂得了什么叫军魂铁血,懂得了我们能安稳的生活,是因为有人驱散了硝烟战火,得来不易,需心怀感念!有时说到故旧亲朋,那些我从未见过的人变得很鲜活,这时的他,是豪情的风趣老头。只是每每说起外婆,总在念叨,欠她太多,老太婆的嘴可叼呢,得先尝尝味再给她捎去(老宅子的案台上常年放着各种口味的糖,他都先尝过再放上去),不然又得念叨,那时外婆已经过世多年,年幼的我不懂,为何明明带着笑却闪着泪光。
后来年岁稍长,读到一句诗说的是:“老来多健忘,唯不忘相思。”我听说其实他以前是不吃糖的,也才知道,他每日早晚都出去,都要经过的那条路,沉眠着她。
听母亲说,他们的一生从未吵过架,红脸都不曾有,即使是在那个久远且封建的年代,在生我舅舅之前,孕育的四个孩子都是女儿,仍是顶着家里的压力外人的说三道四把日子过得很好。因少年时候的聚少离多,便更懂得珍惜,只要人还在,什么都是好的!
故事的开始,平静的村庄,年轻的小伙子总算娶到了喜欢的姑娘,可战火打破了宁静,年轻的小伙背上猎枪便上了战场,家里的人日夜忧心,不过好在最后盼的人总算回来了,后来工作分配得好,在那时候是个光宗耀祖的事。只是交通不便,单位离家因交通不便,时常要走上几天,寻思这样不是长久之计,于是辞了工作便回了家,人们不解,他只说以后要照顾好家里老小,这些年他一直就没做好,因祖上三代都是中医,倒还算有技艺傍身在那个贫苦的年代虽不能说过得不错,但也能温饱,能攒出点余钱换些零嘴,虽时常有亲朋说起就道他傻,说当年不辞的话这会儿一定是个大官了,他只是笑笑,并不搭话。
从山上回来时母亲说是去外公老宅拿些东西,那是个普通的院子,因常年没人住显得有些荒败,原本被人精心打理的花木如今长得很杂乱,闭目回忆我所记得的样子,院里有搭起的葡萄架子;木栅栏上爬着绿色的我不知道名字的藤子;后墙外长着的是我大多不知名字的中草药,其实幼时外公有教我识过,但少年心性怎静得下来识药,脑子里惦记的都是其他有趣的事,至今长得像的我也总分不清;一丛牡丹到了花季开得格外张扬;大门外种着一棵终年开着红花的树但忘了名字,是我最喜欢的一棵,原因不为其它,只是把花摘下在花蒂一吸便有甜甜的花蜜,喝尽便把花瓣一片片撕下,往水沟里扔,水带着花瓣打着旋儿再一路向下,觉得很是好看。外公一生爱花,却也很是宠我,对我的摧花之举从来都采取视而不见的态度,只是那棵树对当年的我确实是高了,低处的被摘尽便惦记上高处的,踩凳子上仍够不着便搬来背篓打算踩着底子上去,无奈背篓又高了小短腿又爬不上去,外公见我的样便会把我抱起举到我能够到的高处。
睁开眼睛,眼前和我记忆里样子相去甚远,唯有那棵开红花的树依然开得热闹,只是我已不再是当年垫脚也够不着花的稚儿,伸手摘了最高的一朵放到嘴里,当年的小姑娘长大了呢,你们应是高兴的吧。
我又想起一个画面,树下有两把藤竹椅子,一把椅子上蜷着一只猫儿,另一把椅子上是个老太太闭着眼睛打盹耳朵上还簪了一朵刚摘下的花,老爷爷笑着拿着蒲扇去赶椅子上的猫儿,猫儿惊醒一溜烟儿就没了影。 
野草文学奖+云南+云南大学旅游文化学院+周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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