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台的月光

作者:2017年04月12日 15:54 浏览:12 收藏
象我这样的普通人, 是不能承受那些伟大爱情的,普通人的爱情简单而柔弱`平淡而谦卑.它在人生的各种现实因素面前显得那么脆弱,最初短暂的激情,难免会消磨于日后生活恒久的庸常,但往事终究会在内心留下印迹,它就如一枚橄榄,在咀嚼中可回味它的甘甜,尽管如今可能我已变得世故,对世事多报以嘲笑和怀疑,值得庆幸,过往那段青涩的初恋`那个仲夏之夜起于青萍之末的纯情,在我的人生留下的是美好的记忆.
当年,她是我们班的英语科代表,学习勤奋,朴素美丽。虽然我对她一直抱有好感,但作为学生,有诸多观念的制约,因此一直不敢对她有所表白.在这高中最后一个学期`临近毕业分别之际,我迫切地认识到,如不做出行动,毕业后的事难以预料,也许在今后的日子里,我和她可能会就此永远错过.通过几次要好同学间组织的郊游,我开始主动关注她,接近她,似乎她对我的心意也有所察觉,但我还是缺乏自信,不敢确定她的态度。日子在猜测与忐忑中悄悄流过.
在当年临近高考之时,我们毕业班通常都要修晚自习,一天晚上,放学后我提出送她回家,她接受了,之前我也送过她, 也见过她的家人,不过都是和别的同学一起 ,而我单独送她这是头一次.
她家住在市郊,是一栋自建的院落式平房,紧挨着一家工厂的宿舍区,另一边是一片农民的菜地和鱼塘。她跟我说,这房子是全家很辛苦才建成的,当中就有着她课余时间捡回的砖块,饱含着她的汗水.这令我啧啧称奇,想不到象她这样一个外表纤秀`成绩不错的女孩,却有着吃苦耐劳的本色.其实,受母亲影响,我对顾家的女孩一向有好感,我觉得家庭才是女人幸福的归宿,看来她的家庭观念就很强,我心中油然而生一丝温馨.
她家很快到了,她邀我进屋坐坐,我欣然答应.进门后,大厅的灯在亮着,却不见有人,她进屋里看了一下,说她妈妈正在厨房做事,接着给我斟了杯水.这时,门口进来了一只狗,在好奇地盯着我,一会,又踱进来两只鸡.她扬了一下手,把它们赶了出去,然后跟我聊起了她家的情况,我饶有兴致地认真听着。原来,他爸是市里外贸局的一名干部,妈妈是一家工厂的工人,说来也巧,她妈妈和姐姐竟然和我爸我哥是一个单位的,她姐姐是4车间的,我哥是1车间,它们紧挨着。原来这座城市真的很小.她们家是十年前从县里搬到市里的,妈妈还保留着以前的生活习惯,家里喜欢养一些禽畜,早些年她妈居然还养过猪,搬家后因没有地方及太费精力便不再养了,但现在她妈还租了农民的一小块地种点蔬菜自家吃.她平时每天早上要帮妈妈干完一些家务后才去上学,到学校后还要预习一下英语,因为她是我们早读课的英语领读,这样算起来,她每天要起得很早才行,不然做不完这几样事情.以前我跟她在一起也聊过天,但没聊得这么细致,象她这样的家庭我觉得非常亲切,我的家庭也很普通,以我的性情,如果她家门第很高,我一定会感得有障碍的.
她管“喂鸡”叫“饩鸡”,“其实”叫“查实”,还保留了县城的口音,我听着十分有趣,我尝试给她纠正,但她执意坚持,经她解释,似乎她的叫法更能体现事情的实质,细想一下,好象是那么一回事.她指着桌上一篮苦瓜,说这是她今天早上摘的,叫我呆会儿带几根回去。我也很喜欢吃苦瓜,我问她苦瓜一般怎么做,她说夏天一般用来做汤,口感很清凉,我只知道苦瓜是用来炒的,对她所说的做法不以为然,她笑着瞥了我一眼,说道:“你不知道的事多着呢?”她说得没错,我很想说:“我非常想知道关于你的一切。”但这种有点肉麻的话我还是没能说出口。
此时五月已值仲夏,屋里有点闷热,吊扇送出的风好象也是热的,她忽然提议:“不如我们到天台上去坐吧。”我连声称好,于是,我俩上到了她家的天台。
天台果然要风清气朗许多,右边的一大片鱼塘在月光下泛着粼粼波光,不时还可听到一阵鱼儿跃起的哗哗水响;前面是一片菜地,蛙声群起,可以闻到一股菜叶经阳光蒸腾后的青涩气息,农家土壤那种温和的绿肥发酵气味夹杂着灌渠中微微的水草腥气随风飘来。她还告诉我,有时暴雨之后会有一些鱼从塘中溢出,通过灌渠游到她家厨房的下水道,她弟弟就抓到过几次,这又令我称羡不已,对我来说,她家的一切总是充满朴实与新奇。
仲夏的月亮明媚硕大,有着奶油般的金黄色泽,微微的月晕,有如散发着的甜蜜的气息。我俩并排而坐,相隔有近一尺,月亮从她侧面的半空斜照下来,她脸的轮廓在月光的映衬下纤毫毕现,温润动人,她的眼睛水汪汪的,亮如星子,我一时竟看呆了。也许察觉到这是我们初次在僻静处的单独相处,还有我稍显唐突的目光令她感到有点紧张,她略带羞涩地低下了头,在此情形,我们并无任何经验,一时也不知说什么才好,就这样,我俩沉默了一会都没说话。
随后,她对我说起了她的家事。她说,前些天她晚上自习课请假是因为家里有事,她姐姐住院了,家里人要轮流去照顾。姐姐是因为和男朋友分手而服药自杀的,幸好抢救及时现在已无大碍。她平静地把这件事告诉我,却令我感到有点震惊,她姐姐的事本身就极富戏剧性,而她把自家这种不便外扬的事告诉我,更让我感到她对我的深深信任。当然,信任也是一种压力,我听了却是不知该说什么好,她姐姐肯定是因为爱她男朋友才这样做的,我也并不知道事情的原委,如果我就此去谴责她姐的男朋友未免有点冒昧,说对她姐姐表示同情又显得有点废话,男女之情确实是一件深奥难解之事,当时我还稚嫩如芽,这无异于是一道高考加分题。情急之下,我笨拙地说道:“怎么会这样呢?”这话没什么观点,但我忧切之情溢于脸上,她应可感受到我对她姐姐的关心.她姐姐上两个星期我见过一次,那次是和别的同学一起送她回家,她姐姐给开的大门,但我们并没有进去,她姐跟她长得蛮像,眼睛也是大而清澈,年龄应该比我们要长三四岁,我对她姐印象挺好,她对我们也很友善,看上去姐姐的性格要比妹妹外向活泼,却想不到用情会如此之深。我也确实不解,这样美丽的女孩,对方怎么就能忍心抛弃呢?因此,我所说的:“怎么会这样?”也是有感而发的。她幽幽地说道:“我也不知那男的有什么好,我姐会对他这样痴心。”说到这,我俩再次默默无语。
此时,天空的圆月越发明亮,她的面容也更显清丽。月光下的她,身形纤弱,目光温婉又略带忧伤,似乎有着某种担忧,令人怜惜.忽然,我却感到她似乎变得圣洁与遥远,我在心中竟生出一句疑问:“她这样的好,应该一生幸福的,不知今后我有没有资格来照顾她的一生?”
这时,楼梯响了,有人上来。来人是她妈妈,她以前见过我的,应也知道我来了。虽然我们坐得并不算很近,但还是有点尴尬,我赶紧站起身来叫“阿姨”,她妈妈微笑着应了一声,并对她说到:“水烧热了,你要洗澡吗?我要去换他们回来。”她答应到:“等一下”她妈就自己先下去了。于是我对她说:“我们下去吧,我也该回去了。”
那晚分手后回到家,我彻夜难眠,闭着眼睛反复回想她的神情话语,对她片言只语间流露的若有的深情百般回味,流连不舍,但我又不断地拷问自己,能否带给她一生的幸福?那一晚,是在甜蜜与痛苦的交迭折磨中渡过的。
后来,迫于各种现实因素,我和她最终没能走在一起,一度,我也为此心情颓丧,扼腕叹息,但在她人生的挫折时期,我有在心中为她默默祝福。这些都与那晚我在天台上的自问“她这样好,应该一生幸福,不知今后我有没有资格来照顾她的一生?”是一念相承的。
人事多错迕,世事也无常,我不知我当年的退缩是不是错误的。也许,这是因为我不能承受一旦失去她而生的怯懦,或者,我曾经无意中伤害过她?不管怎样,现在猜想这些已无意义,她也早已嫁作他人妇,重要的是今后她过得好。
也许,这就是所谓普通人谦卑而怯懦的爱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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