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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居行吟

作者: 2017年04月10日11:35 浏览:456 收藏 觉得不错,我要 赞赏

渐渐消隐或突然凸显的翠峰亭


最近,我身上聚集了不少的
孤独和愤怒——它们都是无色的,
带着刺儿、花儿和负能量的。
路过翠峰亭时,正是上午,来自
头顶的阳光,一次性地把它们剪切得
干干净净。我就像穿过阴影的树枝,
一下子就亮了起来。

“郡南十里,山嶂重复,石壁
干云,”唐太守房涣在天宝八年
三月二十日喝得大醉,吟到:“常治
宴赏,同诸英佐,得尽欢游。”他的
杯子,今已碎裂在远渺的皇恩里,
声音凝固在纱帽湾的摩崖石刻上。
那歌舞的女伴,会不会变成依然在
舞着蹈着的蝌蚪而重生?
陡崖下的青苔,是他得力的刀笔
小吏或村民过客的声息细弱的足迹?
有人在河边或山洼的树林中野合过吗,
有;尽管,我至今没查到殉情跳崖

或跳河的野史。应该赞美那些
被山水之美感化了的人们,他们想
结束奔波或游历,长居于此——
两三个月后的初夏,浙江松江来的盛交,
在俩人高的岩石上刻下了“石屋”
二字,这就是领悟了山川的福祉
而想告知后人的实证。逆流

抵达的北宋太守王叔仁,同你我一样,
都不能享用那前朝的杯盏和美食,
除了至今还在滴落的泉水和
横过天际的烟岚——他建下的
翠峰亭的形体,已经风化成
不准确的县志里的
几个汉字,那些来往的宾客,如露珠

消散,但翠峰的屏障还在,自东入西的
玉带河还有着古老的澄碧,南边
山崖下钢铁厂的矿洞中还有蝙蝠、松鼠
和杂草出没。鸟雀当然有着自己该有的

欢娱。七里店的峡谷好深好静啊,一如
安放着修造亭台的祖先或攀岩的
石匠们的灵魂的神龛——我一生注定
要在兴州城、翠峰亭和接官亭之间
多次往返,因为这是我现住地
和家乡之间的区段,每次经过,
我都能看见穹顶闪现的光柱——它昼夜
源源不断地倾注,赐予我醇酒般的启示,
使我有所醒悟,不管乡亲们
和路人是否关注、留意。今天,我在此

沿着309省道而行,躯体中的香气
在不停地产生、上升、膨胀着,就像
一个春兰的花蕾,被初春唤醒,被天地
加热,我战栗着,是啊,过一会儿,
我就要像拉大便一样排掉肉体内
堆积了一冬的寒毒。我还要全力

攀上山顶——翠峰之上,我看见了
亘古的翠峰,没有看到从前的楼阁,
这有什么问题吗!没有。我会找个
向阳的平地用山上
随处可见的落叶、永远不缺的树枝
和蓬勃的葛藤与野草给自己
搭建一座亭台——就取名叫“靖东亭”
或“文海亭”吧——我会坐下来,

安静地看远方,看山下,看那西边
钢铁厂、电厂的烟囱和自己在人世的
过错与劳绩——我会顺便扫净
通往我内心的小径和台阶,顺便让
我的躯壳装下更多的天光……

2016-5-10便签草稿
2017-2-7定稿


与王维一同山居


  空山新雨后,天气晚来秋。明月松间照,清泉石上流。
  竹喧归浣女,莲动下渔舟。随意春芳歇,王孙自可留。
  ——王维《山居秋暝》



我内心是一座阳差阴错的空山,
干燥而又苦涩。

他的五脏之中
也没有一丁点泉水,
他下半身虽有三个泉眼,但已
废弃多年——这不怪他啊,他
在那个臭烘烘的朝堂上
找不到温暖和能量,阴谋、
权术、嫉妒压他、撞他、挤他,
使他失火。至于月亮,
它是个不辨善恶的家伙,它
怎么照耀饿殍、垃圾、蛆虫、豺狼,
也怎么照耀三聚氰胺、美玉、佛陀、绵羊。
一看见松树,一听到泉鸣,我
就和他化为一体了——我不再
企望嫁给我的是嫦娥、圣女,他也
不再奢望金印猩红的痕迹同他的才华
和抱负相称——这有锤子意思!——

这念头,仿佛一场新雨,
到了今年秋天
才落进我和他的躯壳。
它来得晚,但也不算迟,
这使我和他不再焦渴——泉水流在
石头上,月亮照着尘世。一回到山中,
就像脱了险,我和他都放松下来。
这多好啊,我们可以喝喝
那带点草香味的流水,处理掉那
顽症般的欲火。
我们可以踩着厚厚的松针
取下各自的那份月色,不再责怪它
为何要照耀那些粪便、腐尸。它在天上
向人间投递明亮,没有浪费
多余的阳光,它比我俩冷静、豁亮得多了。

他母亲传给他的
乳汁,饱含佛缘。那些经文
养了她,也育了他。她的四肢
一如菩提的根须,
他的肉体也恰似菩提的叶片。这么
多年,他没有枯萎,也没有肿胀——
全凭了他娘栽下的菩提树供给他的
露滴和香气,
洗衣服的少女、少妇
和玩弄着小舟的蒿师、渔夫啊,

他带我回来了,我们都不再离去。
我和他来到你们中间,
寻找邻居、友人和家人。
多年后,如果有缘,你,此时
从此路过,你看到的
在月光中翘起的松枝,
那是他的笔迹,你看到的被清水
浸润的黑石,那是我的脸庞,
你看到的在水边
活蹦乱跳的朵朵荷花,它们
不是我和他的骨肉,
就是他和我的诗句。


好多人安居在我不知名的山峰下


二楼我办公室的门
正对着的六座石峰,像乳房般毗连、
对称,它们都有自足而丰富的绿色——
那种被人砍不到也卖不掉的绿色啊,
它们来自密密实实的冬青、八角树、
铁匠木和我的感知。它们的
轴线,是一根树枝,静默,饱含
浆汁,像我在一张废纸上写下的诗行。

千百年来,巨大而高阔的
岩石收留了被风裹挟而至的无数尘埃,
它们在岩缝或悬崖上安居,成为
来自八荒的各种种子的母体。我知道
这瘠薄的泥土中还有
像星系一样秘密地传导着天光的根系。

一道斜坡在山脚下舒缓地流淌,
褐色的温暖,总是出自深厚的泥层。
冬末初春,山下的白杨树、杜仲树上
没有一点儿绿叶,可树林里依然
活跃着许多本地的鸟雀。它们的腹腔
得到了一些秋天有意丢下的粮草。

太阳即将下山,并将进入另一个我的
立体。它自如地把西峰变成了阳面,让
东峰成了阴面,它会提走潜伏在
每个人心里的张狂而暴戾的
魔鬼,并会将其在暗夜来临前清除。
它把提纯了的阴影投到
山上和山下我所处的小镇。
那透亮的阴凉释放着宽容和福佑。

自西向东路过的金家河,常常被
它的气势触动,一些感喟会
变成欢悦的波澜。我在此待了四年多
还没问过这列山峰的名字。忙于读经的我,
不愧疚,因为我们几乎天天相伴,
读的是同一本大书,何须问它
姓甚名谁。假如我们到了
有所需要的那一刻,我就会发问,
在山下,晒太阳、摆小摊
或在田间耕作的父老乡亲都会
毫不保留地告诉我它的乳名和大名。

2017-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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