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传统形式的诗词创作,在当代,已经成为一大文化现象和文学现象。作者众多,作品众多,水平却参差不齐。如何提高创作水平,写出新意,确实一个不容回避的问题。注意从主题、形象、语言、题材和表现手法等五个方面进行创新,也许是今天的作者解决问题的合适的方法。
关键词:当代;诗词;创新;方法
中国古典诗歌自《诗经》时代(实际上还有“前《诗经》时代”)以迄于今,产生了大量的作家、作品,为后人留下了丰富的精神财富。同时,经过几千年的发展,古典诗歌的体裁、内容、风格、语言等等各方面都发生了巨大的变化。今天的作者要在古典诗歌创作上有所收获,并且要与前人有所区别,就必然要注意创新的问题。萧子显在《南齐书·文学传论》中说:“若无新变,不能代雄。”人们习惯称引的“旧瓶装新酒”,也着眼在一个“新”字上。因此,创新,无疑是当代诗人创作所必须面对、必须关心的问题。那么,当代诗词的创新,应该从何说起?我们认为,一首诗(自然也包括词和曲),从形式到内容,无非是主题、形象、语言、题材、表现手法等等几个方面。因此,当代诗词的创新,就可以从主题创新、形象创新、语言创新、题材创新、表现手法创新等五个方面来考虑。下面,就结合具体的作品来谈谈我们对当代诗词创新的认识。
一、主题的创新
凡诗皆有主题,并且这个主题是唯一的。有些作品,看起来有两个主题,实际上却是言内意外,也还是一个主题。所谓主题新,就是说,新的时代,可以(也应该)有新的主题。清代诗人赵翼在他的《论诗》中说,“诗文随世运,无日不趋新”。又在他的《论诗》(五首之一)中说:“满眼生机转化钧,天工人巧日趋新。预支五百年新意,过了千年又觉陈。”[1]古人写过的主题,如爱情、亲情、友情之类,我们当然还可以写。古人没写过的,更是我们需要着力表现的。杜甫《奉和严中丞西城晚眺十韵》中有句云:“政简移风速,诗清立意新”,后面五字,即是赞美严武诗歌敏于立意的妙处。
我们所处的时代不同于古人生活的时代,因此,我们必定会有不同于古人的喜怒哀乐,把这些喜怒哀乐表现出来,就是立意的创新。先举一个离我们尚不算远的近人的例子。据梁启超《饮冰室诗话》载,康有为避居印度时,其二女儿康同璧“曾省亲于印度,以十九岁之妙龄弱质,凌数千里之莽涛瘴雾,亦可谓虎父无犬子也。”并录其西游诗二绝,其一云:“舍卫山河历劫尘,布金坏殿数三巡。若论女士西游者,我是支那第一人。”[2]三四两句,写出作者感慨,着实能言古人之所未言,豪迈慷慨,岂似女儿手笔?这就是创新。当然这种创新,是以生活为基础的。2012年的《中华诗词》第九期发表的熊东遨的《天宫一号上天》,也写出了前所未有的新意:“驭电驱雷一箭风,环球仰首看飞龙。五千年史添新页:大写中华到太空。”这首诗把新一代中国人的自信心和自豪感表现得淋漓尽致,可以说是前所未有,所以说它新颖别致。
主题创新,一要有亲身经历,如前举康同璧的例子;一要有诗人的敏感,如前举熊东遨的例子。我们做为普通人,不可能人人都有康同璧的际遇,但是,通过学习,做一个对新事物和新生活具有丰富敏感的人,是可以做到的。从1976年4月5日天安门出现大量普通人所作诗词(虽然大部分不合格律)以来,到今年,整整四十年了。四十年来,当代诗人所创作的作品有如恒河沙数,其中主题创新的例子,自然不止前面的《天宫一号上天》这一个例子。限于篇幅,不再多举。
二、形象的创新
形象(也有人称为意象)是诗词创作中的重要因素,一般来说,诗词都需要有形象,写诗、读诗要用形象思维。什么是形象?如何塑造形象?2012年的《湖南诗词》第二期曾经发表过笔者的《试论诗词创作中的意象及其营造》一文,可以参看,兹不赘述。2013年的《湖南诗词》第二期发表的胡静怡所作《意境创新之我见》,也是一篇朴实生动的妙文,值得大家参考。
现实生活中,春风春雨,秋月秋花,都可以成为诗人寄托自己感情的形象。这些东西,古人都已经写过了,我们再来写,可能不容易写出新意。但是,只要诗人敏锐观察,写出新的形象,仍是有可能的。如已故诗人王巨农的《卖秋》:“卖罢春来又卖秋,今年柿子大丰收。框框篓篓城中运,阿妹归来烫了头。”又如伍冲寒的《江南二月》:“蛙鼓声声闹水田,扶犁健汉笑扬鞭。红桃白李初开眼,争看江南二月天。”一写秋光,一写春光,前者有新的形象:“阿妹归来烫了头”,后者也有新的形象:“红桃白李初开眼,争看江南二月天”。姑娘烫头发,固然是新时代才有的形象,桃李开眼、争看春天,却是旧中有新,耐人寻味。
有时候,作者对旧的形象进行改造,也可以写出新的形象,王巨农的《壬申春日观北海九龙壁有作》就是如此:“久蛰思高举,同怀捧日心。曾教鳞爪露,终乏水云深。天鼓挝南国,春旗荡邓林。者翻堪破壁,昂首上千寻。”据《金榜集》载霍松林点评云:“‘壬申春日’,邓小平南巡之时。……‘邓林’出夸父逐日神话,借指神州大地,兼点邓公。如此重大主题,以‘观九龙壁’表现之,举重若轻,浑化无迹,的是佳作。”[3]这里的“邓林”,原是中国古代神话中的事物,一经作者妙手剪裁,就表现出了新意。由此可见,即使古人习用的某些事物(或形象),也是可以重新被赋予新的涵义,用来完成新的任务的。
古人完全没有写过的事物,如飞机、火车等等,在后面我们还要谈到。这里先抄录一首寻味的《临江仙·脱粒机》:“打稻姑娘张玉臂,场前来去匆匆。桃腮莲脸晚霞红。纷纷金颗粒,垒个小山峰。 乐得爷爷开口笑:咯真天将神兵。电机脱粒快如风。当年三昼夜,今日几分钟。”这首词虽然不能说已经尽善尽美了,但至少是表现了新形象,这是一种可贵的尝试,值得我们学习。
三、语言的创新
诗词的语言应该是最精美的语言。自有《诗经》以来,诗人们给我们留下了无数的精美的诗句。这些精美的诗句,理应成为我们学习的榜样,也理应成为我们的词语库中的重要组成部分。但是,我们学古却不能泥古,不能完全局促在古人的阴影里,不敢越雷池一步。宋人黄庭坚曾说:“老杜做诗,退之作文,无一字无来历。”但他又说:“随人作计终后人”,“文章切忌随人后”。我们认为,黄庭坚的话,要分两个方面来理解,一是要好好学习前人留下来的各种文献,将它们装到自己的脑子里以备选用,二是要善于向前人学习,在学习的基础上有所创新,只有这样,才能不随人后,有所创新。
远的不说,1949年以来,诗词界出现了如聂绀弩、杨宪益、启功、邵燕祥、老憨(即裴中心)等一批在语言创新上有杰出成就的作者,湖南诗人伍锡学在这个方面也有不小的收获。这里试举聂绀弩诗两首为例。一、《周婆来探后回京》:“行李一肩强自挑,月光如水水如刀。试看天上九头鸟,化作田间三脚猫。此后定难窗再铁,何时重以鹊为桥。携将冰雪回京去,老了十年为探牢。”二、《萧军枉过》:“剥啄惊回午梦魂,开门猛讶尔萧军。老朋友喜今朝见,大跃进来何处存?八月乡村五月矿,十年风雨百年人。千言万语从何说,先到街头饮一巡。”这两首诗的语言都很新颖,而且别开生面。虽然有些典故来自古人,有些词句也是现成的,但是一读之下,便觉新风扑面,新意撩人。虽然,“国家不幸诗家幸”,不过,借用近人陈衍评价陆游有关唐琬诗句的话:“就百年论,谁愿有此事;就千秋论,不可无此诗”[4],旨哉斯言!可以说,聂绀弩的语言对前人有学习,有继承,但其创新之处,也是显而易见的,即使并非已经尽善尽美。其他如启功的《自撰墓志铭》:“中学生,副教授。博不精,专不透。名虽扬,实不够。高不成,低不就。瘫趋左,派曾右。面微圆,皮欠厚。妻已亡,并无后。丧犹新,病照旧。六十六,非不寿。八宝山,渐相凑。计平生,谥曰陋。身与名,一齐臭” ,形式上全用三言,却举重若轻,挥洒自如,也是鲜活有趣的好范例。
也有某些作者,对今人的语言不屑一顾,只愿意在古人的阴影里讨生活,如果只是作为练笔,并无不妥;作为创作,却是不行的。徐晋如《缀石轩论诗杂著》里批评了一首出自一位出生于一九七四年的青年作者之手的《庆春宫》:“筛月榴阴,移窗蒲影,藓衣皱绿帘前。灯梦低摇,嫠蟾偷视,倦怀怕忆当年。翠屏深护,乍新浴、肤凝蕙兰。瞒愁杯酒,鸳枕馀薰,诉与花笺。 歌雲散尽谁怜。罗扇邀凉,尘瑟慵弹。角黍萦芳,霞刀分玉,素纤曾荐冰盘。故园心眼,料望断、清铅暗潸。漫思遥夜,彩缕关情,渐褪香瘢。”徐晋如评价此词为“优孟衣冠,令人生厌” [5]。我们觉得,这种文字,当成模拟、训练是可以的,如果是刻意要这样古色古香、亦步亦趋,就过分了。我们现在写诗填词,是完全不能这样、也无须这样的。黄遵宪所谓“我手写我口,古岂能拘牵”,正是此意。
语言创新,需要我们在熟读古今各种有关文献的基础上,适当采择口语、俚语入诗,写出有时代特色的作品。而对于某些词语如阿Q、卡拉OK,则不宜打着创新的旗号写到诗中,因为这样实在有损于诗歌的民族性、文学性,效果也未见得好。
四、题材的创新
诗词的题材,无疑是十分广泛的。具体来说,诗的题材更加广泛。再如,初期的词,多局限于描写秦楼楚馆的生活,表现男女之间的离愁别恨,但自从柳永、苏轼等人扩大了词的题材以后,词也变成了一种“无意不可入、无事不可言”(刘熙载《艺概·词曲概》评东坡词语)的抒情工具。钟嵘在《诗品序》中说:“若乃春风春鸟,秋月秋蝉,夏云暑雨,冬月祁寒,斯四候之感诸诗者也。嘉会寄诗以亲,离群托诗以怨。至于楚臣去境,汉妾辞宫,或骨横朔野,或魂逐飞蓬;或负戈外戍,杀气雄边;塞客衣单,孀闺泪尽;或士有解佩出朝,一去忘返;女有扬蛾入宠,再盼倾国。凡斯种种,感荡性灵,非陈诗何以展其义?非长歌何以骋其情?”[6]钟嵘在这里提到的就是一个诗歌的题材问题,它表明,诗歌的题材是很广泛的。
我们今天生活的社会,与古人是很不相同了。至少,汽车、火车、飞机、手机、网络、微信等等这些东西,古人是不曾梦见的。这些,我认为都是可以入诗的新题材。如近代诗人陈曾寿(1878 - 1949)曾经写过一首《八月乘车夜过黄河,桥甫筑成,明灯绵亘数里,洵奇观也》:“飞车度险出重扃,箭激洪河挟怒霆。万点华灯照秋水,一行灵鹊化明星。横身与世为津渡,孤派随天入杳冥。地缩山河空险阻,朝来应见太行青。”这首诗是作者于宣统二年(1910)秋日乘火车北上、途经不久前新建成的郑州黄河铁桥所作。铁路新修、铁桥新建,作者的感受也是全新的。又如当代词人魏新河,本是空军的飞行员,他的作品多有表现驾驶飞机的感受,如《虞美人·九月五日夜自咸阳飞北京》:“明星十万迷双眼,日近长安远。十年生活在青冥,又是浮云相伴一程程。 忽然身作京华旅,衣上灞陵雨。来时无物奉君前,携得秦时明月到燕山。”就能发人之所未发,新意盎然。再举一首网友写的《手机》:“无烦雁足递心声,点指移屏爽意成。方寸之间天地大,况能随处解人情。”手机是新事物,人们使用它不过二三十年的时间,用诗来表现它,虽不十分贴切,但也是有新意的。
因此,对于今天的作者来说,题材的创新,实在是一件轻而易举的事情,关键在于我们要善于发现,善于感悟,善于表达,如前引熊东遨写“天宫一号”的作品,就是一首表现新题材的作品,因为作者思维敏锐,所以写得非常成功。这样的例子,值得我们效法。
五、表现手法的创新
表现手法,是一个新名词,却是一个旧问题。如古人所说的《诗经》有“六艺”,其中赋、比、兴,讲的即是表现手法。《诗经》以后的时代,随着可供学习和借鉴的文献日渐增多,诗人们的表现手法也开始日渐丰富。六朝时期,诗人们发现汉字的平仄规律并应用于写诗,同时日益讲求字词和句子的对偶,不愧是一次表现手法的大突破。其后如唐人李商隐擅作朦胧诗,宋人黄庭坚及受其影响的江西诗派讲究点铁成金、夺胎换骨和“活法”为诗,都是表现手法的创新。虽然人们对其褒贬不一,但成就也是有目共睹的。
问题是,我们现在还有没有可能在表现手法上有所创新呢?我认为,是可能的。至少,一,修辞手段的创新是可能的。如杜甫写过“露从今夜白,月是故乡明”,把“白露”和“明月”拆散安排,固然十分妥帖;我的一位老师写“蓟北棠如雪,江南豆已红”,却是将红豆一词倒置并隔断,就极富新意,让人过目不忘。又如前述胡静怡文所引断句:“夕阳一点如红豆,已把相思写满天”,“夕阳一点”,极度夸张也,古人虽然也写过“日月跳双丸”这样的诗句,但与“夕阳一点”相比,终究有很大的区别,这就是创新。二、西方文艺理论与诗学理论的不断传入,对我们的诗词创作也会产生一定的影响。如加拿大籍华人学者叶嘉莹所著《唐宋词十七讲》中对唐宋词的解读,就明显受到西方文艺理论的影响;她的一系列其他著作,也莫不如此。这些形形色色的理论,对于提高我们的诗词艺术技巧,或多或少,总是有益的。而这些,古人是无法看到的。因此表现手法的创新,对于今天的作者来说,不但是可能的,也是很有现实意义的。
客观地说,面对浩如烟海的古今诗人作品,今人在表现技巧上创新的空间并不是很大。但这种空间只要存在,就应该成为我们努力的方向。
(黄去非,湖南理工学院中文学院副教授,主要研究方向:唐宋文学、诗词学及湖湘文化)
参考文献:
[1] 羊春秋等. 历代论诗绝句选[M].长沙:湖南人民出版社,1981.
[2] 梁启超. 饮冰室诗话[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98.
[3] 周笃文. 金榜集[Z].北京:学苑出版社,1993.
[4] 陈 衍. 宋诗精华录[M].南昌:江西人民出版社,1984.
[5] 徐晋如. 缀石轩论诗杂著[C].海口:海南出版社,1981.
[6] 陈延杰. 诗品注[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8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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