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木在都广,众帝所自上下,日中无景,呼而无响,盖天地之中也。
——《淮南子》
我终日枯坐,以八卦
勘测世界的本质
想象那惟一的永恒
但每一条线路的尽头
总会遇到一块墓碑
迫使我绕行,或跳跃
我自以为行走了很远的路程
可踌躇回顾,仍是处于
墓碑的迷阵之间
郁积的绝望,迫使我
推开斗室窄门
奔向荒野,像一个
挣脱了禁锢的野孩子
不辨方位,尽情狂奔
在不息的狂奔中,体尝着
无限的激情
两侧的风景,旋转中后退
并渐渐陌生,直至
惶然发觉,相随的
身影不见了,而一轮金日
正对头顶,不再移动
轮盘一般旋转着火焰
——我竟无意中,闯入了
世界的中心
躯体开始失重,羽毛般
飘然欲升。这时
我看见了那棵巨树,立于
黑水与青水之间
连绵的山峰,将它围成
一种巨轴,插入云的高度
并撑开蓬蓬绿荫,与云层
相互浸染,边缘莫辨
乘着惯性,我轻易地
攀入这半空的世界,似回到
世纪初创的澄鲜
光线闪烁,为叶片过滤
化为无数绿晕,水母一般
浮游于周围
青天燃烧的一轮金日,丝毫不损
星辰的闪耀,且与之
有着一种节律的呼应
当行动的激情
停顿时,我又感到了
体重的牵引,一如
升至半空的巨树
它的根须,仍宿命地
扎于大地深处
然而,这下引的力量
远较大地时轻盈
显然,有一种神秘磁场
洋溢于周围
枝桠间,我休憩片刻
收拢羽翼的鸟一般,以适应
一个新的时间
金色的日,树冠上空
不再升起,下行,真正成为
万物的中心
蓝色的磨盘上
月与星辰的闪烁,不停漏下
纯银的光线
我选一熟悉星座
作为标志——当它旋转一圈,回到
原初位置,便是度过
一天的时间
当困乏袭来,我随意隐入
树荫深处——浓绿的世界
与密布的果实,护围着我
我若睡于子宫的甜蜜
每一次的睁开眼睛
都是一次新的诞生
世界童趣盎然
如儿时的游戏,我决定
探索这半空的世界
从枝桠间开始,这里很稳实
然后向上,当攀至
一定距离,柔韧的树枝
便开始摇晃——天风拂过
人若摇篮中的惬意
当到达树枝顶部,最柔嫩的
位置,我不禁闭了眼
任由幻觉,将我嫁入
新芽的拔节——但这时
树枝却善意地弯下,将我送至
下一枝桠间,就像
从一行诗的尾韵,巧妙地
度至下一行的诗意
而每一次的轮转,都有着
一种蝉蜕的清新
当我终于以轮转的时间,占领了
巨树蓊郁的空间
我想,我该回去了
破败的茅屋前,我仍是
孤身一人。但大地已流布
我是一个登天的人
在那青色的云层,巨雷的轰鸣
时而滚过,闪电击落着
鹰隼的轨迹。现在
我甚至不可思议
当初的所为。我的躯体
不仅恢复了重量,而且
日渐沉重,衰颓下去
我仍摆弄八卦,聊以度日
但我无法为地面的爬行者
占卜到意义——他们亦离我
愈来愈远。我惟有
每日相望那棵巨树,辨析着
它与云层的边缘
那儿,仿佛一种启示,不时地
有火星飞溅……这并非
暮年的幻觉,直至
宿命的一天,那片青色云雾
突然散尽——而昔日
攀援的轨迹,却随着枯枝的舒展
清晰呈现:或若长剑
固执地直指青冥;或划一个半弧
成拱门远方招引
或螺旋着上升,又某处空间
中断成悬崖的静默
或一枝在另一枝上嫁接,做出
超越的造型
我坐在我的孤独里,辨认着
这些昔日的诗句——或许
这就是永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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