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梭说,人生而自由,但无往而不在栅栏之中。
鲁迅说,人不能拔着自己的头发离开地球。
两位先哲所说的都是同一个意思:人固然是向往自由的,但这种自由又是有所限制的。
但是从另一个方面说,自由又是一个不可侵犯的具有至高无上的原则。法国大革命时期的口号就是“不自由,毋宁死”。王国维倡导的“自由的思想,独立的人格”几乎成为有自觉意识的知识分子所尊奉的座右铭。
我在这里引用这些经典名言,其实是想从诗人的生存感受上切入一个写作的话题。
人所共知,诗人是一个心灵特别敏感的群体。作为社会的人,诗人往往因为心灵的敏感而感受到一般人尚未察觉和意识到的社会动向。
诗人作为社会的成员,除了与一般人的共性之外,最大的区别即在于心灵的敏感,这种敏感即体现在他的生存感受不是借助理论逻辑来表达,而是借他所捕捉到的具体意象来呈现和传达的。许多经典性的名句,大都具有这种特点。“卑鄙是卑鄙者的通行证,高尚是高尚者的墓志铭”,如果没有通行证和墓志铭这两个具象,人们的感受不会那么生动而形象。更重要的还在于,它十分深刻的呈现出一种特定社会进程中令人刻骨铭心的现象。
诗人的可贵品质即在于能够从纷繁复杂的具体事物中,迅捷而敏锐地发现和捕捉到那些能够表现其生存感觉的对象。当他把这种“对象”呈现在诗中时,就成了诗的“意象”,而“意象”所蕴涵的内在指向,有时候十分明确,有时则非常含糊。这取决于诗人自身的文化品质。当李白感叹“蜀道之难难于上青天”时,他心目中的“蜀道”绝不仅仅是入川之路;而当他直抒胸臆地大声喊出“安能摧眉折腰事权贵,使我不得开心颜”时,我们看到的则是李白本人的形象。前者可以有歧意,而后者标示明确。无论前者或后者,我们都能读出诗人真实的生存感受。这正是读者对诗人的一种阅读期待。
人们读一首诗,首先并不是希望从中学到什么创作技巧之类的东西,而是想从中体验到诗人心灵中跃动的脉冲状态。如果他能够让读者体验到真诚的心灵告白,读者才会同他产生心灵的共振和共鸣,如果读者从中读到的只是一种虚伪的招牌广告词之类的模式化语言,就只能避之惟恐不及了。
诗人在艺术创作上追求的独特性,是以他对生存感受的独特性为基础的,一个时时处处以趋同性为追求的人,绝对不可能成为优秀的诗人。洛夫有一首短诗《灰的重量》:一粒灰尘/有多重?//这得看摆在哪里/摆在屠夫的刀上很重/摆在高僧的蒲团上则轻//至于不经意落在我的衣帽上//掸掉/就好了
就这么短短几句诗,人们读出的则是何等复杂的社会现象和生存感受。这种诗,既无华词丽句,也没有什么复杂的结构安排,但却以简寓繁,化繁为简,是多么可贵的生存感受!
还是回到人的自由追求及其感受的无处不在栅栏之中的话题来。诗人的生存感受,应当就是他对自由的精神追求在同现实的碰撞中产生的诗性火花的呈现和表现。真实地呈现和表现了这一切的,即是真诗人,与之相反者即为伪诗人。所以,当颂歌和谀词盛行之际,必是伪诗人意得志满之时。谓予不信,不妨回顾一下近数十年的诗之坎坷路程。
不知诗人们以为然否?
(叶橹,著名诗评家,扬州大学教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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