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人好奇:你的生活几乎与诗万里之远,怎么会坚持这样一件事情……我写,是因为我有话要说。”从事爆破工作的诗人陈年喜去年11月随《我的诗篇》剧组赴纽约演讲时说。
陈年喜和《我的诗篇》其余五位主角一样,是工人,也是诗人。这部反映工人诗人生存状况和精神世界的纪录片,在中国由众筹推动进入院线,于今年1月13日上映,引发关注。
该片导演秦晓宇说:“诗歌是时代的显微镜,人的独立、自我意识的觉醒是新诗的第一主题。在新诗百年之际上映这部纪录片,是偶然的,但也存在历史必然性——经历了漫长的诗性启蒙后,工人诗人这一群体觉醒并渐成规模,终能为群体立言。这和最初新诗诞生、白话尝试,有着类似 趣向 。”
自1917年2月新诗发表于《新青年》杂志至今,中国新诗已走过百年历程,但始终保持活力。百年来,新诗始终和一代代中国人的命运、生活、情感、思维息息相关,成为传承中华文化的重要精神力量。
陈年喜。大象记录供图
爆破工陈年喜在陕西丹凤的老家为瘫痪在床的父亲理发。大象记录供图
诗不远人的黄金时代
“我们正处于新诗写作的黄金时代,也处于新诗传播的黄金时代。”《诗刊》编辑、诗人刘年说。
刘年是“草根诗人”余秀华的第一位伯乐。在他的推介下,余秀华的诗走入大众视野,在微信、微博上成为热门话题,甚至成为广受关注的诗歌事件。有人说,她的诗歌表达了苦闷者对命运的回应,激活了新诗本质性的力量。
“少年划出一道直线,那么快/一道闪电/只目击到,前半部分/地球,比龙华镇略大,迎面撞来。”2010年,深圳富士康连续发生工人跳楼自杀事件。在富士康打工的郭金牛,被派去安装“防跳网”,写下了这首代表作《纸上还乡》。
这首举重若轻的诗曾参加鹿特丹国际诗歌节和捷克国际书展,在海外被译成多种语言。如今郭金牛的诗作和故事在海内外广为传播,甚至登上了《纽约时报》。
跳楼自杀的前富士康工人许立志生前的照片以及他写的诗歌《远航》。大象记录供图
微信上诗歌公众号的大量崛起,成为了当下诗歌传播的重要渠道,其中“为你读诗”“读首诗再睡觉”等影响较大。就连上世纪80年代的部分民间诗歌刊物也逐渐在微信平台“复活”。
刘年认为,新世纪以来,越来越多诗人回归大众,回归现实,回归传统,回归内心。诗歌终于和百姓日常的口语吻合了。
“诗不远人。”诗人王家新说,近年来,许多诗歌丛书出版,民间资本的热情参与也推动了诗歌节、诗会的开展,让诗歌凭借以书代刊的形式不断出版发行。同时,借助互联网,诗歌的发展更为多元化。
诗人于坚表示,诗歌应该保持纯粹性,而这种纯粹性不应该是“不食人间烟火”的遗世独立,而是应该与时代、生命发生深刻的联系。
在王家新看来,人们早已经进入到一个无限多样化的社会,当代诗歌写作也大多是立足于个人经验和感受的写作,它们以各自的方式折射出这个时代。
“写一条流水线,可能写的是整个工业,或者工业时代。”郭金牛说,“诗歌首先从个人出发,然后关注一个人、一个村庄、一个街道或者一个工厂,关注的过程中就关注了整个人类。”
跳楼自杀身亡的前富士康员工许立志的哥哥许鸿志,手捧弟弟的骨灰,将它们撒入大海之中。大象记录供图
新诗变革的新浪潮
当下的诗歌盛况,其发轫可追溯至上世纪80年代。
诗人、批评家唐晓渡从上世纪80年代开始写诗,他认为:“80年代之于诗即便不是一个黄金时代,也是一个风云际会的复兴时代。”
“中国诗歌的进程,是中国诗人的集体经验。”唐晓渡说,他一直将完整地亲历80年代的诗歌变革,视为个人精神成长史上的一大幸事。
“那时,如果能在《诗刊》上发表具有影响力的诗,可能被奖励一台电视,甚至有机会获得较好的文职工作。”唐晓渡说。
刘年认为,诗歌要真正地实现“黄金时代”,还要看诗人在社会上,是否得到应有的尊重和地位。
诗刊。(资料图片)
80年代是滋养新诗的沃土。在社会文化得到解放后,中国新思想、新文化和新艺术迎来了爆发时期,新诗变革的浪潮席卷而来。诗人们游走全国,把酒言诗;老诗人复出,新诗人辈出;朦胧诗兴起,“新诗潮”崭露头角……
“卑鄙是卑鄙者的通行证,高尚是高尚者的墓志铭。”
“黑夜给了我一双黑色的眼睛/我却用它寻找光明。”
“从明天起,做一个幸福的人/喂马、劈柴,周游世界/从明天起,关心粮食和蔬菜/我有一所房子,面朝大海,春暖花开。”……
一批脍炙人口的新诗,点亮了人们的生活。
此后,各种诗潮相继涌现。从西川、欧阳江河、王家新等形成的“知识分子写作”,到以于坚、韩东、伊沙、杨黎等为代表的民间立场“口语写作”依次登场……
于坚说,新诗诗人力挽狂澜,经一百年的努力,诗的神性力量终于转移至现代汉语。新诗富有想象力和创造力的深厚存在,对汉语来说,意味着一种“复活”。
在五四精神下萌芽的新诗
如今,回顾新诗百年历程,多位受访诗人认为,新诗是“语言改良的急先锋”。
1917年2月,胡适在《新青年》杂志上发表白话诗歌,被公认为中国新诗的诞生标志。作为五四新诗运动的先驱,胡适提出“作诗如作文”的主张,要求打破格律,用白话写诗。
在诞生伊始,新诗便深受五四精神影响,勇于探索、敢于创新、解放思想,通过变革汉语完成了一次真正意义上的“诗界革命”。胡适认为,只有白话诗才是自由的,可以注入新内容、新思想、新精神,他声称:“死文字决不能产生活文学,若要造一种活的文学,必须有活的工具”,宣扬“我手写我口”。
胡适。图片来源于网络
“在上世纪20年代到40年代,是汉语的救亡时期,新诗出现在汉语自诞生以来危机最严重的时代。”诗人于坚说,新时代的材料和古代不一样,因为世界变了,我们的语言和世界的关系也要改变。新诗的出现是与中国的现代性联系在一起的。
在诞生后的30年时间里,新诗发展传递着时代精神的轰鸣。
胡适、冰心、徐志摩等人的诗歌中体现出了追求自由平等、个性解放等现代观念;闻一多、何其芳、冯至、卞之琳等主张新诗具有艺术之美和个性之美;戴望舒、李金发等则侧重对欧美现代诗艺如象征主义、意象派的模仿学习……
2012年11月18日,第三届中国(海宁)·徐志摩诗歌节在著名诗人徐志摩的故乡浙江省海宁市开幕。资料照片
抗战爆发后,民族危机迅速点燃了诗人的激情。“七月派”“九叶派”相继出现,艾青、穆旦等人的诗作唤醒了民众的爱国情怀。新中国成立后,诗人们开始就时代变化调整诗风,带有政治抒情特点的各类诗歌走进人们视野。
即使在文化大革命时期,新诗也没有停下前行的脚步。朦胧诗最早的作者杨炼等人正是从文革时期开始创作的。
“文革结束后,人们满怀希望写作,不约而同地把空洞、不切实际的词汇扔出了诗歌。太阳、土地、河流、生命、死亡等看似古典的词汇回到了诗歌里,经过重新组合表达了新诗现代的、复杂的感受。”杨炼说。
唐晓渡认为,中国新诗诞生及发展的脉络与中国社会发展的进程呈现出一致性,新诗的变革与社会文化的转型密不可分,新诗始终与时代同行。
诗人杨庆祥说,新诗最初是对抗式写作,在语言层面和旧体诗对抗,在精神层面和意识形态对抗。到二十一世纪后转变为对话式写作,诗人和历史、哲学、社会对话,也和自身对话。
“诗歌恢复了其作为一种 综合性 表征我们的时代症候和精神层次的艺术形式,而不仅是语言艺术或个人抒怀。”杨庆祥说,期待新诗成为人们的精神寄托,希望能以新诗谈论时代,“以一首真正的诗歌来称量一个世纪的重量”。
“如今,汉语承载的诗意,已经立住了。新诗的自由精神,就是为每一首诗找到自己的形式。”唐晓渡说,人们不必为新诗的发展而担忧,新诗百年,活力依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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