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烦恼这龟孙子，重
风吹不动

最近心里很烦，手脚冰凉
浑身发软。至于原因
有具体的，也有莫名的
半夜起风了
许多突然飞起来的东西
塞得我脑袋满满的
又似乎空空的
岁数越大，越不经事
经不起风吹起来的，很轻的东西死磕
但是烦恼这龟孙子，重
风吹不动。就像窗外的铁皮车棚
风使劲地吹，也最多能让一块铁皮多做几个俯卧撑
并且铁皮越单薄，声音就越响
同事小何就是这样的，没肉骨头还硬
他不做俯卧撑，至少在我认识他的春天
没有做过，后来他辞职回老家结婚了
也许做不做，就由不得他了
我很烦，虽然我也搞不明白究竟烦什么
怎样才能不烦，或者到电影院里睡一觉
到超市买几包方便面，去挤下地铁
结果发现干什么都不行
还是到街上转转吧，瞅瞅美女与美食
匆匆忙忙的人流，对一群流浪狗敬而远之
起风了，西北风往东南吹
东南风往西北吹。一个小孩拿着风车
在风中奔跑，跑得越快
风车就转得越快，风是无形的
烦恼也是无形的，只是再这样下去
我会不会烦死呢
事实证明，只要我心里烦或者身体不舒服
那个东西，就会硬不起来
屡试不爽

黎明

我剥好一只鸡蛋
放在盘子里
寺庙上空的鸽子
飞成了旋涡
我在胸前双手合十
感谢菩萨
给了我们又一天
新鲜的食物
又一轮崭新的太阳
黎明，黑夜剥出的
雪白的鸡蛋
我爱你

落日

我把一只鸡蛋
往碗沿上用力一磕
太阳就落山了
宿鸟，不再说话
每次夜幕降下
它们都会这样，在心里
一遍，又一遍地
练习黎明致辞
就像在弘法寺，人们跪下叩首
默念阿弥陀佛，菩萨保佑
在群山的背后
诗人们一起合影，只要一长起翅膀
他们就会飞走
他们就会忧伤地飞走
并且不再倦鸟归林

这世上没有一件事物
只为自己而死

那些花都会死的
它们就像是包裹卤菜的牛皮纸
它们不是为秋天而死
它们是为果实而死
它们是为孩子而死
它们就像是我父母的青春
我的青春，经不起时光轻轻一击
在书城的音像区
我看到的CD那么多
发行量那么大
可它们能比得过喜鹊吗
比得过斑鸠与麻雀吗
一到秋天，西北风就购走了
它们全部的唱片
那些花与树叶，都献给了时间
这世上没有一件事物
只为自己而死 

第一次乘火车

几十年前
徐州火车站的广场上
到处都是人
比公社开批斗大会的人还多
比电影散场的人还多
把好多省，好多县，好多公社的人
都集中到了一起
如果架挺机关枪，广场上的人
肯定一个也跑不了
突然而至的孤单，几乎将我击倒
我甚至想到了放弃
但最后还是上了火车，进入了山东
河北，天津，火车一过山海关
就开始下雪了
到站的时候，已是凌晨五点多
哈尔滨的地界上，雪并不厚
道里道外的雪，都不厚
我入住的招待所，几个月前
才杀了两个人
我知道这件事的时候
已离开了招待所
有一种幸存者的释然与幸运
只是这些年火车提速了
一个早泄症患者，对乘火车这件事
早已没了兴趣

我还涉世不深

我还涉世不深
对黑暗中的事物很少触摸
更没有把握辨别善恶
我的惶恐与迷茫没人在乎
怕做好梦，也怕做恶梦
自从有了欲望，就再没轻松过
就再没一觉睡到天亮过
院子的一棵树向空中伸出那么多的枝条
又在地下埋下那么多的根须
也没抵过推土机的，一声咆哮
秋天的落叶，是模拟民主的选票
我和鸟签不签名并不重要
对于这个世界，我还是知道得太少
我可以说出黑暗中的事物
以及它们涉及的阴影
也可以说出自己内心的罪恶
我以为除了黑暗，别的词汇都只是衬托
虚词。当我在行走
听见阳光里尘埃呼啸而过
我就明白在这个尘世，人们什么也不能带走
乔布斯在这世上，也只咬下了一口苹果
昨天，一个人吹灭了一盏灯
却换来了满天繁星
对这个世界，我不赞美也不诅咒
只因我还涉世不深
我的话说服不了任何人
任何草木

蝴蝶

这个世界太黑暗
以至于我取出了骨头里的磷火照明
它们是蓝色的，冰冷的，甚至是诡异的
这些都有文字记载。它们在我的前面引路
却又不让我靠近，它们更像是一群冷艳的蝴蝶
杀手，我的骨头里的磷火一旦唤出
就不是我的了，它们背叛我去寻找花朵
它们已经历今生，所以不再飞蛾扑火
它们舞动，它们沉默，不让人接近
于是，就比我少了许多危险
比蝴蝶少了许多妖媚

之前，我也杀过鱼

在大润发买菜
我看见血淋淋的牛肉
猪肝，杀鱼者手上的鱼血
我对这些就没了食欲
这是件很值得庆幸的事
只不过植物也是生命
除了它们的血是绿色的
与人血不同之外
更易被我接受之外
好像也没有什么特别的
之前，我也杀过鱼
杀过鸡，也满手鲜血
为什么从来没觉得血腥
没觉得影响味口呢
不管怎么说
现在觉悟，也不晚
总比临死抱佛脚
要好


刘炜，江苏省大丰市人，江苏省作家协会会员。在《少年文艺》、《诗刊》、《诗选刊》、《诗林》、《星星》、《绿风》、《扬子江》诗刊、《雨花》、《上海诗人》等发表诗作。作品入选漓江版《2015中国年度诗歌》、《2013—2014中国新诗年鉴》、《华语诗歌年鉴》(2013-2014卷)、《2008年网络诗歌年选》、诗刊社《2000年度最佳诗歌》、人民文学《2004文学精品诗歌卷》、央视《中外抒情诗歌欣赏》、《触动大学生心灵的101首诗》等多种选本。出版诗集《月光下的村庄》，多次在诗刊社组织的诗赛中获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