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理人生(组诗)
文/万有文
【只是】
白家明塘湖与明塘湖
只差两个字。只是它小了一点
小到它只是一个池塘,而并非一个湖
小到它仅仅归属于一个叫下庄的村子
它未装得下过多的鱼虾和水鸟
只是让随风摇摆的芦苇与村庄更近
当天空渗出湛蓝,它也想用
蓝莹莹的梦来诉说惆怅
当鸟衔着一声童音从村子里飞出时
池塘周围多了些牛羊的身影
牛羊将湖舔舐得更加明澈
像湖长在了天上
长在了一条可以回家的路上
【春分】
这是春季,四野荒僻
一阵旋风,卷走生活的恐慌
焦黄的田地,灰哧哧的树木
枝条里荡漾着冬日的冷
但春耕的欲望是土地的
也是那些农人的
我和父亲一人牵驴,一人站在耱后
手持长鞭的我打在驴身上
母亲在沟底清扫去年的积叶
烟火烧尽了荒凉
却烧出草木复生的欲望
春分,春分
十里风起,树木、草棵抽新芽
风过处,就是草的家
草会钻出地面迎风长
树木抽苞芽
春分,大地是一片鹅黄般的绿
【瞎眼的回回】
瞎眼的回回,用他的五根黑手指
给我们描述着他的生活:
一群黑白相间毛色发亮的羔羊是启开他生活的钥匙
千年古城下肥沃的土壤
播种下他新生活的希望
一砖到顶的砖瓦房
诠释了生活的变迁
清茶就着油炸撒子
招呼最好的客人
聊起生活,聊起他瞎眼的人生
他说,心里亮趟
农田补助,建房补助,各种优惠政策扶持……
除过那十亩多田地,每年他还会到新疆去贩羊
一个人
生活没有孤单,人生也没有孤单
【故乡】
故乡已没入记忆
面前乡村小路上的泥泞不见了
露出黝黑的傻笑脸庞
在阳光下,与那些步覆蹒跚,腰背佝偻
的老汉老太一同晒太阳
破败的房屋换上新颜,却没能换掉亲人走离
与老弱遗弃的感伤
这些不复承重的最后遗落
生养的村庄最终有些恍惚而精神呆滞
儿女迁往新疆或他处
这遗留的伤痛,何时是个终结
【老家的房屋】
一片果园,枯萎地站立
失去了良好园丁,这些树木是无人管暇的孤儿
在一棵蓬松生长身形佝偻的沙枣树下
父亲指着那已然有些陈旧的房屋说
这里,我们住了三十多年
三十多年里,只有那三间房还留有着我们过去
的时光
提起往事,父亲垂暮的眼睑丝丝莹莹
像过去的日月含在眼睛里
记得那次,是我有生以来第一次与他们争嚷
叛逆的青春被搁盛在冬夜寒冷的冰床上
眼前的房屋已然蓑老,萧瑟而宁静
但却装载着一些只属于我们的欢声笑语
和叹息愁苦
我们看着,住房的门前那棵被砍去的榆树
重新开枝散叶,将子孙撒落整个院落
这些誓死护卫老家的树们
绝决地站立着
现如今,已无人再打我家的注意
也许,很多年后,这里就是我们与这个村子
唯一的联系
【整理人生】
这半年多,岳父又把一大堆的纸片
和废旧塑料瓶当成自己的命根子
每日天不亮,就出现在垃圾房
他左手拽一口硕大的塑料袋,右手
一个一个装着纸片与塑料瓶
每一次,他都慎重其事
将它们仔细整理、分类
像整理着他一生的喜怒哀乐
和悲欢离合
整理着他平凡的人生
【懊悔】
但从那天,岳父喝了些酒,不小心滑倒
跌折了骨头,他就在懊悔
懊悔自己不该喝酒,不该跌折了骨头
不该……
我知道他后面的话是:
那些垃圾谁来清理?垃圾车谁来送?
那院门里流泄的月光谁来看守?
我知道,此时的岳父仅仅只是一个普通的
看门房的老头
在骨头跌折的那一天,他就在懊悔
但谁也没有搭理他的话
无人看管的垃圾和小区楼院的院门
这懊悔,就像他此时疼痛难忍的骨头
一次次,让他揪心不已
【老屋】
老屋泊在时光里
安静地撇开时间的变迁
周围楼房林立
生长的树们一棵棵被伐去
建成一幢幢房屋
只有这六棵树静静守候着老屋
及静默的夕阳
老屋透着苍老,发黑的门窗
雕花的门栏,木制的窗棱
贴着时光里脱落的背影
门口的毡靴
沾着一些久远的泥土
慵懒地躺着
当一遍遍探察、拍照
用历史的珠丝马迹咀嚼老屋的味道
才发现老屋真的很老了
它像一个坐进夕阳里垂暮的老人
不合适宜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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