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乌珠穆沁草原

马少了
骑马的更少了
苏和指着天空说：那里曾是一个马场
现在养了很多星星


黎明前的西乌珠穆沁

天快亮了
被雪半掩的草地上
一匹马由远及近
风吹起了它长长的鬃毛
我渐渐看清
它是一匹从它的轮廓里逃离出来的马
而星星
在它身后清新的寒气中跳跃

大雁飞过深秋的天际

天色向晚
没有什么值得我欣慰，也没有什么
让我期待
野菊花、蒲公英、泛黄的草叶、鼠洞
流向风中的阿拉坦高勒河——
我知道，万物皆有呼应
但已变得不可捉摸
山间仍有太阳照耀
一行一字型大雁
夕光中闪动着它们身上每一个关节
仰望它们之时，我脊椎发凉
我感觉，我正在一点点缩小

站在星空下

恍惚的冷风吹过
大雁哀鸣
星光跃上山脊，如同浇筑了一层
灰蒙蒙的细沙
黎明前，我的听力、视力和辨别力
都已下降
西乌珠穆沁也必将陷入
孤立无援的境地
九百年前的空中
阿尔山或霍林郭勒的雨云
向我们涌来
我闻到了
雨水的气味，此刻的我
什么也不想，什么也不愿想起

落日下的叙述

暮色开始苍凉
最先变黑的是散落在阿拉坦高勒河两岸的
牛群、羊群和一匹
孤零零的马
一些候鸟带着光
从远处飞来，又向远处飞去
更远处是飘忽不定的地平线
和几百年前的落日
我已过了易动感情的年龄
这么多年
习惯了平静地对待一切
我到西乌珠穆沁
似乎是仅仅为了等待
夜晚的星星
落满草地

孤雁留下了叫声

孤雁忽高忽低的叫声
随山势起伏
有一瞬我觉得
是高处落下的水滴
发出了鸣叫
从天际向我飘来的
还有些什么
那么轻，那么凉
我掏出一支香烟点燃
烟雾身体一样漫漫散开
像两个人拆散自己
又暗暗重新组合
我半闭着眼
波浪般涌动的云
好像在托起我
我突然记不起你的相貌
天晚了，夜深了
黑黝黝的山岗上，两颗相邻的行星
有一颗贴紧我的右颊
冰融入水般进入我的脑海

我对着山谷呼喊我的名字

苏和走在前，我们向一座山爬去
山上长满野草和蕨类植物
绿中透着金色
太阳就在山顶
在一块石头上面
那块石头似乎马上就会燃烧起来
山下是蜿蜒的阿拉坦高勒河
河面上
有火焰在漂动
我停下来，对着山谷
一遍遍
高声呼喊着我的名字
直至声嘶力竭
可空空的山谷里
听不到我的回音
或许是这片山谷对浮世中的我
根本不予承认

路遇一群白色夏洛莱牛

道路左边
一群白色夏洛莱牛
向绿草茵茵的斜坡走去
它们步履轻松
神态自若
好像尘世间的事与它们无关
它们只是随意走走
来看一看
那面草坡上的阳光
它们走过的地方
寂静如初

表象

月亮离山很近
圆圆的
如同他手里没有剥开的橘子
他听到夜莺在叫
看见月光
洒在一座蒙古包前
他想起大海、渔船、礁石、浪花和一些遥远的事物
夜色一直未变
还是他刚刚睡醒时
看到的那个样子
当他再次睡去他的橘子
轻轻滚落到甲板上
他的蒙古包在船上显得很小
他们的大船在海上显得很小
他梦见惊涛骇浪不断扑上来扑上来

我是从风中
        剥离出来的影子

这是西乌珠穆沁的夜晚
那些从杭爱山或大兴安岭
飘过来的星星
在我头顶闪耀
草原上到处是打碎的星光
到处是黑黢黢的草
有几匹马在游动
寂静以波浪的形态
向我涌来
我坐下或躺下
都不足以把自己隐藏得更深
天开始冷了
风好像把我一生所经历的寒霜
都吹到了这片草地上
我感觉我是一个从风中
剥离出来的影子
他对投下影子的我
充满了无声的质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