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题:《海》中花
摘 要:在现当代作家中,废名是从形到心体悟禅宗的极少数人之一,他的诗充满了哲学禅理,禅理往往又是不可言的,《海》中的花似是佛心,本文以《海》为例,依“佛”解典,究“禅”寻本,感悟《海》中“花”之境。
关键字:《海》,冯文炳(废名),佛,禅,花
海
我立在池岸,
望那一朵好花,
亭亭玉立
出水妙善,──
“我将永不爱海了。”
荷花微笑道:
“善男子,
花将长在你的海里。”
“花”在废名的作品中简直可算是一个景致了。在他的小说《桥》中就有对金银花、杜鹃花、桃花的细致描写,以及一笔带过却能让人过目不忘的水仙花、山茶花、梨花、梅花、莲花等,这些“花”代表着废名先生心中的美好,也往往与他笔下精心塑造的女性相互映照。在他的诗歌中亦常现“花”之踪影,更有“拈花一笑”的禅味儿浸润其中,此时的“花”则是开在心灵哲学土壤之上的灵魂之花。
废名深厚的佛学修养,使他在作品中渗透了佛家思想的看法与观点,形成其静默、虚空、顿悟、超度等独特个性与风格写作,在他笔下清透灵动的意向不时流露出禅思与禅悟。
花的表象:花非花,海非海
诗人自己曾这样说过:“这首诗,来得非常之容易,而实在有深厚的力量引得它来,其力量可以说是雷声而渊默。”对于一个深谙佛教经典的学者型诗人而言,废名对佛教意向的运用当然是一种自觉行为。“禅”或“禅那”是梵文Dhyana的音译,原意是沉思、静虑,这“静默”却也道出“不修之修”的修行方法。之所以“来得容易”,顿悟也。
在佛家说来, 人间世乃苦难之海(故有“苦海无边”之说),皈依佛门便是脱离苦海而入清静之地(这也就是“回头是岸”)。佛教把莲花的自然属性与佛教的教义、规则、戒律相类比美化,逐渐形成了对莲花的完美崇拜,把莲花的美德归纳成“四德”与“十优”。“莲花”是修练得道之上层境界的象征, 故而观音大士、释迦牟尼佛均是以“莲”台为宝座。
诗中隔岸观荷,此时“花”已经不是物质世界的花,而是能够“微笑”着说话的一朵“妙善”的“好花”;“海”也不是波澜壮阔的大海,而是需要超度的“世间海”。刚好与佛教中“莲花”、“海”的意象相吻合。当“我”顿悟花之境界之后,“我将永不爱海了”,这是“我”思想第一次飞跃时态度的转变。继而“荷花微笑道:善男子,花将长在你的海里”,此时“莲”已在我心中,因而我能读到“花”的言语,这是第二次的思想飞跃,留给读者以启发与思考。
禅完全强调通过直观领悟,竭力避开任何抽象性的论证,更不谈抽象的本体,它只讲眼前的生活、境遇、风景、花、鸟、山、云……,正是一种非分析又非综合、非片断又非系统的飞跃性的直觉灵感。顿悟之所得,并不是得到什么东西。在禅宗公案中, 青源惟信禅师曾说:“老僧三十年前来参禅时,见山是山,见水是水,及至后来亲见知识,有个入处,见山不是山,见水不是水,而今得个体歇处,依然见山还是山,见水还是水。”这里的前一个“见山是山,见水是水”,与后一个“见山是山,见水是水”自然不可同日而语,因为两者之间已隔着30年的时空距离。后者的山水蕴涵了老禅师30年的沉思与禅悟,“还是山”是经由“不是山”之后在更高层面上的复归和认知,此山水已非彼山水。
黄檗说:“语默动静,一切声色,尽是佛事。何处觅佛?不可更头上安头,嘴上安嘴。”(《古尊宿语录》卷三)只要悟了,则尽是佛事,无地无佛。读《海》,也经历了一个“花非花,海非海”的过程,当只看到表象的花,才会产生“花非花,海非海”的错觉,只有真正悟了,才发现“花”与“海”从来没有改变过,改变的是读者的精神境界!
花的本体:不可说
当“我”被告知“花将长在你的海里”的时候,此诗戛然而止,剩下绵长的思绪在无限辽阔的思维空间里跌宕起伏。废名用文字给出的《海》,可以理解成是禅宗的“我向尔道”,是第二义,那么什么才是第一义呢?
第一义是不可言说的。
禅宗公案中“竭石头,乃问不与万法为侣者,是什么人?头以手掩其口,豁然有省。问僧甚处来?僧曰近离浙中。师曰船来陆来?曰二涂俱不涉。师曰甚得到这里?曰有什么隔碍。师便打。上堂僧问灵山,拈花意旨如何?师曰,一言才出,驷马难追;进云迦叶微笑意旨如何?师云,口是祸门。”
“手掩口”者,不可言说也。“师便打”者,不可道破也。因一落言筌,便成谬误;若经道破,已非真实;是比“口是祸门”,驷不及舌。可见禅宗讲求的“悟”并非理智认识,又不是不认识,而只是一种不可言说的领悟、感受。
“我向尔道”是解悟,只发生在分辨意识当中,属于语言功能的运用。是凡夫外道所共有,所以不属于禅宗中所说明心见性之悟。禅宗之悟发生的境界是非常深奥的,发生这种悟时,会令悟者的身心起极大的改变,远非头脑中忽然想通的解悟可比。
“不可说”是《海》的留白,如果你能同“我”一样佛在心中,自然就能明白“花将长在你的海里”这里花的本了。
自由的花:尘世本虚无,内心才真实
俯首沉思,《海》浮于纸面,荡涤了已有认知。独自静坐,扪心自问:“假以时日,倘若遇到此等景致,是否有同样体悟?”再读诗时,忽恍然大悟,这不过是作者的心幻化出的一个太虚幻境。
对于禅宗来说,世间万物都是心灵的幻想,“心生则种种法生,心灭则种种法灭”,禅的本质是启发人“自识本心”的生命哲学,所以禅宗又被人称为“心的宗教”。禅宗以“心”为万法之源,主张“自性内照”,强调以内心的自我解脱来克服现实的一切苦难,认为人心原本空寂、洁静, 由于外界的污染, 人人具有的净心常不能显现出来。这种把心当作万物产生的根源,把真实的客观世界视为主体意识的产物的宗教思想对废名的艺术思维和诗歌创作有着重要的启示意义,废名常将虚无作为他诗的最高境界,将梦作为他的精神归宿,梦是甜蜜的,但梦又是短暂和虚空的,在废名看来,人生虚无,世事变幻,现实如梦,正像《桥》中小林说的:“人生如梦,倒是一句实在话。”。
庄禅中的“虚无”乃存在之所以存在的根本,它不受内在一切现象的遮蔽,不分远近、大小、深浅、贵贱,具有空间上的无限性和时间上的永恒性,无他外之分,也无界限之分,是自然界中完全自在的、一切主体的主体。这种庄禅中的“虚无”观一方面使废名形成了对于宇宙、人生的超然达观的心态,一方面也形成了其诗歌中由物我交融而发展到物我两忘的审美境界。
因得这虚无而超然,因得这超然而自由,因得这自由废名才能在纷繁复杂的尘世间构建起被众多学者称为“完美乌托邦”的精神家园。这《海》中花,正是身体和灵魂已拥有了独立、清澈和宁静,一切无可无不可,是或不是之间来去自由的境界。自由是禅宗的根本精神,《坛经·顿渐品》:“若悟自性,亦不立菩提涅槃,亦不立解脱知见。无一法可得,方能建立万法。若解此意,亦名佛身,亦名菩提涅槃,亦名解脱知见,见性之人,立亦得,不立亦得。去来自由,无滞无碍。应用随作,应语随答,普见化身,不离自性,即得自在神通,游戏三昧,是名见性。”所谓成佛既是最彻底最圆满地觉悟“自性”和成就“自性”的功德,也是“自性”的自我觉悟和自我成就。
尽管废名竭力的向我们诠释他的所悟,孜孜不倦毕其一生,但仍被认为他的文字“晦涩”难懂。义玄说:“道流佛法,无用功处。只是平常无事,屙屎送尿,著衣吃饭,困来即卧。愚人笑我,智乃知焉。”(《古尊宿语录》卷四) 以无心做事,就是自然地做事,自然地生活,废名自然的文字尽管有太多的不可言与言不尽,留给我们太多去悟,我们也唯有悟,才顺了这道理。
原载《金田(励志)》2012年03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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