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事——记忆母亲（组诗五首）

文/李红伟

《拔节的声音》

夜的纵深
有拔节的声响
母亲喜欢将微弱的灯拨得亮一些，再亮一些
手中走针的千层底
垫高着她的孩子们
当夜的黑被布满血丝的眼睛逼退
麦苗
是她的另一个孩子
她会麻利地丢下我们姊妹兄弟跑田间去伺弄
欢实的麦苗被她梳理得长出了骨节
逢这时，她喜欢面露神秘的微笑望着我们絮叨
又拔高一节，又拔高了一节

《割麦》

往事的风在记叙
麦子浆水期已过，籽粒饱满
锋芒被冷光击溃

镰刀在母亲的手上跳舞
搏杀声里，一颗柔水做的心
瞄了下阳光，麻利地束紧两个麦捆
竖起。该死的阳光，喜人的阳光

利刃上掏食的母亲
狼叫起床的狠劲此时丝滑般飘落
小憩少年庇荫处懵懂望着
她屈腰的背影，继续寒光闪烁——

《旧事》

泪滴蹦出来
落进那份自留地，开出了一片豌豆花
绿光的眼睛，望着母亲伺弄豌豆地
仿佛勺把已搅到锅里
爆豌豆花，煎豌豆凉粉出锅

绿光的眼睛
盯着巴掌大一块豌豆虫屎饼
把泪滴煮得滚烫
父亲的一个红巴掌，惹怒了五个小勇士
甩掉难以下咽的虫屎饼

父亲用三天不让进食惩罚
饿绿的眼睛，权把日子当饺子下到锅里吃   
吃尽了1978年前的旧事

《锄头》

一锄刨下去，秧苗子笑了，板结的土壤也咧开了嘴脸
母亲高举锄头，用力刨，一不小心，刨入心田
硬硬的，没有刨开锁紧的眉头

收成是揪心的事，那个时代
麦粒儿，玉米棒子，红薯蛋能爽快地丢进
姊妹六个嗷嗷待哺的胃里，母亲
才露出她旭光般笑靥

这是啥年月的事？
女儿没见过这把锄头。那把老锄头
早被日子风蚀，和母亲一起融入厚厚的土地里

《妈妈的灿烂》

孤独  单调  茫然
月光泻入窗前
一丝思念被李白的思故乡渲染
想是北方的梨花已洁白满山——
花丛闪现妈妈的笑脸
兴奋  满足与骄傲。一双靴
十五元钱，妈妈很有成就感  夸儿
儿长大了 儿能挣钱，可是
这双靴  妈妈不舍得穿
也成了我心中不想记忆的存盘
不久的时间  她给我留下了一份疼感
杳然不复已二十余年
——想是梨花在飞落  坟丘洁白一片
接着是铺满大地，似花似雪
醒来时，眼角已噙满了泪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