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粒米也有辽阔芳心
江水荡漾,稻米正在抽穗
一件大秋的盛装,正披在大野之上
江水里的白云,正流淌在地上
天空正把江水的清澈飘向山岗
故乡之秋,花香宁静
花朵开在高处,如千朵灿烂徽章辉映着秋光
碧草茵茵,阳光打着漩涡
稻谷的秋天如此透明
歌声与笑脸都浮动着芬芳
白云如白鸽栖落
在天空或稻田,都是最优雅的姿势
绿树掩映,远山静谧
山水之间,稻米暗香浮动
一个好风好水
被摇动的稻米占尽
秋风吹拂,大地安然
故乡人用品质与热爱,收获金秋的满庭稻香
秋风吹拂,松嫩苍茫
大风吹天阔云涌、金黄浩淼、吹大江汤汤,稻穗荡荡
肥沃的故土之地,热情洒下、热爱洒下、热血洒下
万亩良田必捧出
稻米的芳香之心
稻米香四野
花朵指引的
是一株稻米的领地
蝴蝶盘旋的
是一粒稻米晶莹的芳心
劳动者双脚踩低河流与山谷
踩出万亩稻田
高于秋天
走进白桦林的人
供奉森林女神
走进稻田的人
信仰以食为天
为丰收而蹈,为收获而歌
一株稻米领舞劳作,汗水弧线
有金子的反光
白桦林搭建苍穹
护佑善念的生灵,易灭的灯火
一粒米加一粒米修筑的粮仓
养育子孙的脊骨,广阔的心胸
泪水与血汗扎根于黑土地
它终会回到人间
所有爱恨
终是稻穗触碰稻穗,芳香缠绕芳香
稻香有细语
夕阳在稻穗尽头镀亮大地
泥土再次涌住波光粼粼的千里闪光
幽暗之处,稻米正把深根扎下去
黑土抱紧一个盛大的丰年之梦
我采一把沉甸稻穗,攥住一把黄金
暴雨忽至,我为一把金子而不悔
轻抚饱满稻粒,问候黑地长出的亲戚
它替我活在这里,我是它善良的异乡兄弟
嫩江秀水,每寸镜子都照出稻米好气色
肇源稻米,每粒都澎湃着芬芳的细语
洁白如玉,芳香四野,慈爱绵长
极品之稻,我钟情你俊秀明亮的绵绵母性
好米生故土
一株稻穗低垂的平原,万亩稻田倾斜的平原
密林把天空撑起穹顶的平原
好命好运的平原,占尽好风好水的平原
.
稻米之乡,风把稻花吹远
一只鸟扇动落满稻花的羽翼
一群鸟飞过辽远的松嫩平原
丰收停在土地的经卷之上
我默念平原收获的祝词
鱼米之乡弯下腰身
原野的白云,白云的白云
稻米彼此近邻的白云
只有纯白才配得上嫩江米
配得上好米的好命运
这个秋天,我经过的平原
只为丰收落泪,为月升而歌
万亩稻田的晃动中
我看见自己一起晃动的倒影
黑土里有稻米一样的祖父
我时常打开梦,让星光踩着梯子下来
照祖父的老年
照他揽着我的年幼,讲他闯过的黑土地
于是,一个遥远神奇的地方
有稻米和风一直飘
祖父闯过的黑土地
留下他白桦一样的青春
记得多少寥落之夜
他无数次唠叨的,是踏着寒雪
穿越百里森林,收获沉甸稻穗
被朔风吹空的年少梦
与祖父一起走进黑土地的众亲
只有他再次返乡
年轻后生们,被风吹进沃野
扎根于稻田或茫茫山林
幼时我惧怕祖父的嗓门
他时常愤怒或整日沉默
一双粗粝之手
攥过多少凛冽之风
一双寒腿灌进多少冰天雪冻
那时,我真的不懂
辽阔之心包含一滴苍凉之泪
当被渐近的老年笼罩
他依旧把黑土地上
一个姑娘的名字留在齿间
他老泪纵横
曾经的故事,被他一遍遍湿透
无限接近又无限遥远
最终那块黑土地
收留他的身体
飘荡的一生终于扎根、静默、安稳
他如一株老年稻米
和黑土的拥抱,再不分开
白鹤梁刻着一声鹤鸣
水波之上,一条石鱼跃出水面
跃出古老的雕琢与涛声
一个身负使命的隐者
只在荣枯间沉浮
这多像你,在白鹤梁上仰卧
听涛,诵诗
心思一道道落进水波
诗句放上白鹤的翅膀
这多像你啊,站在白鹤梁发呆
捻胡须,看白帆
直到两岸炊烟缓慢走出人间
是的,除了两条石鱼长长触须
就是你了,一个观江人
攥住一条大江脉搏的律动
与一方水土神护的福祉
默祷石刻的箴言:阿弥图土萨塔(生命的意义在于荣誉)
一声声鹤鸣刻在白鹤梁之上
那些年久失修的波纹
依旧用它的声音修筑和绕梁
提笔写下一条江
提笔写下去,江水与天就模糊了边界
它们遮敝自己,不让我这
平庸的遣词者,污浊它们的躯体
写下去,大江开始奔流而下
席卷荒世
也冲刷,我身体这只古老的道具
它带我一直在尘世
茫然、逐流、摇晃不稳
我知何谓轻如草芥,贱如蝼蚁
我知大浪淘沙之后
你将洁净如初,重新降临
请你安好
请你遗忘并遗弃我的衰老
一些苇丛、树荆、芒草,一个浑圆落日
是我费力却疏漏的句子
字浅情薄,若你怜惜
报复时请慎用洪水滔天
再写下去,就到了泪水
眼中支流是荒芜的歧路
我一直忍着
只想潜心修正
一江春水滔滔的秩序
赤背挑夫
——重庆街头所见
初冬之城,落叶纷飞
拥挤小街的人群漩涡里
一个异类让人纷纷侧目
此时,他正快步走过
红女绿男的世界,只有他为原色
赤裸上身,肌肉松弛且黝黑
我一时茫然,初冬时辰
一个老男人裸露上身
没有瑟抖,没有融合,是个怎样的异数
寒冷已若针尖
黢黑的肌肤,是否感知到寒风
街角转弯处
一个肩扛货包者踽踽而行
脊背赤裸,上身深弓,青筋暴起
口中急促喘息,并低声喊着调子
陡峭石级让每步前行的身子
都剧烈晃动
他打颤、摇摆, 货包在他肩上
如同移动的山头
侧身望去,他个子矮小,肌肤黝黑
赤背上,一串汗珠正簌簌滚落
夜航去重庆
亲你,茂盛的群山
一江奔涌的波浪
亲你素草之香与苍竹之翠
奔向你,我怀恐惧与莫名颤抖
用银色的翅膀
沿天空隐匿的路途
一次腾空,一次俯冲,就到你的怀抱
我看见粒粒火种
在黑夜的泥土里舔着嘴唇
一颗,一颗,从江水中浮起
一座撒下灯火的城市,光芒生长速度惊人
再次震颤,尾翼切开山风
有黑暗被擦出火花
巨大的机轮垂放大地
机身用颠簸让人的飞翔停住
我一直东张西望,看机场这巨大的幕布
怎样用两条细带子
接住天上来客
怎样用一地大风洗归人的征尘
你在重庆
你这情种,忍不住美景惑你
忍不住世间,一块好地收了你的私心
你这放纵幻想的浪子
江水是多大诱惑,你要一再住下来
于鳞次栉比的小楼
沿江散步,遐想,看江水
你自言自语,捧起江水
就捧起一个心仪之人的缠绕
你撩起江水,就撩拨一条连绵的弦
站在一个望江窗口
每日看江水起伏,绵绵流淌
你说你的身体就活过了三百唐诗
两江交汇处
是大水,就会流过来
就会一个身体拥住另个身体
一个姿势抱紧另个姿势
两江交汇的
分明是彼此把彼此忘记
从此是全新的
我触摸的清澈与混浊缠绕一起
冰冷与冰冷攀爬上指尖
你流过来,掌心花蕾枯萎多久了
你流过来,眼窝沙漠干涸多久了
在水边,想起我也曾有无限荡漾
也曾体内大河汹涌
而此时,为何肉体的泥土干燥
身体的麻木蔓延
只有你乘扁舟和斜风到来
我们用两江交汇的姿势
才能打开流水的源头
大裂谷是道漏风的闸门
风走过台阶,是否小腿肌肉酸疼
也小心翼翼,紧贴石壁
光芒的窗帘一边低垂,一边悬挂
百尺绝壁是多平的门板呵
幽谷深藏的风,绿苔荣枯都在那里
驻守身体的裂缝需要恒久之心
走上古法修筑的绵延栈桥
我悬空的身体被人拦腰斩断
一道群山伤口,是岩石打开胸腔
一身疼痛只有风止住呻吟的内伤
漏风的尘世上,群山不仅仅跌宕
大风让空旷身体找回余音和回声
长江暮色
一个对江而坐的人
什么让他成暮色的阴影
一只轮渡的长鸣散落江水
他眼中阴云可是真的阴云
层层高厦接住了星星
江水把两岸光芒收进身体
作为异乡人,我招手的那只渡船
谁能看见我与自己形同陌路
沿江散步,我成为某支江岸灯火
孤寂,昏黄,不发一语
绵绵江水的暮色里,只身亮起
其实,我想想就更沉默
一个陌生都市,每个风景都是错失
每种抒情都辞不达意
窗外之山
一面小窗,若正好遥对群山
山上茅檐若隐若现,翠竹可入梦,细雨可安心
还有何处是吾家
推窗见山,也见一红衣少女身背竹篓
背竹笋一样白的幼儿
躬身走在清晨小径
光芒干净,一天的好亮色打在身上
她只顾向前
毫不顾忌,幼儿花帽被露水打湿
一声方言的呼喊,从更远山坡传来
一男子头顶落叶,从林间走出来
她停住脚,望着山上
脸上洒满整个清晨的亮光
江北有落花
涛声起伏间,你脚步再次徘徊
江水消失于河岸,涛声隐匿于浪沙
你转身于秋风
隔江之秋,落花犹如哨音静息
无法一起涉水而行
就让身影披上波浪
让浪花重新替我
一枚花瓣脉络的河流
流离失所我的人间
江北是我暂居的客家
你回首处,才有我深深安宁
时常被落花惊魂,我忧心忡忡
何时你乘流水,载一舷月色
渡我茫然无序的肉身
谷穗在月光下浮动
干燥的谷子地有风
风拥挤着风住进来
谷穗只有月光能浮起它们
月光的水面
还在慢慢上升
这最后一块谷地
是母亲疼痛的手拿不动镰刀才被留下
才得意了那群麻雀和黑嘴斑鸠
月光一半淌满山坡,一半流到谷地
我知道月光是有良心的
它让每只谷穗都弯下
都镀上金黄的闪光
我明天就收走它们
替母亲碾出一袋秋天的新米
我不忍心看她
月光下眯着昏花的双眼
朝南山一再张望
我认识江边的一株草
江边午后,大段空白可用来冥想和听涛
数雁和瞌睡
你用江水去洗困顿
用一条江的冰冷清醒你的心
不必说一碗重庆小面
带着火焰与灼烫;一碗豆捞带着红云
与素装,只一个红裙少女
带着麻辣和热
已让你口干舌燥
.
我认识江边一株草
指给你看它长势与叶茎
根植于大江之岸
它早已熟知一江浊浪与恶风
江水的镜子里,一座城
在半江摇晃里生出醉意
车船喧嚣之后,一江波澜与一株纤草
彼此映衬,又妙不可言
曾家岩85号
黄昏时,山城雾起
可我依然看清曾家岩85号
这著名的门牌
此处所以神秘,是影视中
那么多别快抢,戴礼帽之人对此
盯守,围堵,跟踪
然而此地固若金汤
我看不清谍战片里
这些戴墨镜,穿风衣,缄默冷面的人
怎样用无间道
对志士刺出匕首
对正义放暗箭,用阴招
我常常为主角们跺脚、淌冷汗,焦灼万分
恨不能为他们挡住
嘭,嘭,嘭的冷枪
此地小楼低矮
决议半个华夏的军事会议室
也不过十几平米
伟人们曾在此
舌战、运筹、暗中与对手掰手腕
民族大业,家国命运
一宅小院,翻卷过多少江水巨澜
此时暮深,夕光浮动
一树桂花暗香飘落时,我按下快门
故地重游:看大佛
北魏大佛,身高数丈
披红缎,立于莲座
静对寥落深秋
在古城小小寺院
时光又老去一年
记得去年,曾与一群虔诚佛者
来此烧香祭拜,凡心问佛
大佛依旧闭目静思,面容安详
一千六百年了
依旧眼观鼻鼻观口口问心
依旧不言不语,默念真经
据传说某年间,曾有贼人欲盗之
置于车上却不能前行
磕头、烧香
石佛才肯上路
战乱年代
大佛历险多次却安然无恙
而所有盗者都下场悲惨,无一幸免
眼前,高立于莲座的大佛
始终不睁眼看人
谁是虔诚之心
谁是盗心贼者,他自有定断
想到此,我屈膝默祷:
万能神佛,不要惩戒我一颗无妄之心
请谅解我口是心非
此刻是秋天
秋虫的鸣叫开始漏风
嗓子的弦调开始打颤,高音不稳
暗哑刮进它们喉咙
我想这一刻是秋了,人的额头变得干爽
城市的额头开始忧郁
天空与村庄越来越远,像根本就没在一起
水塘埋下杉树高大倒影
直到暮色落进来,直到一切渐渐消隐
我想这一刻是秋了
地头变得开阔无比,向日葵枯了花边
我折下野树枝的紫花
插在花瓶更好看
神仙端坐云朵中央,等一只满月之舟
把北风运到群星之上
我想现在真的是秋了
这一刻,所有人间的孤独开始反光
满坡的板栗与柿树
让我的孤独有了一丝甜味
我贴近的万物开始深储内伤
活在人间是一种大孤独
深秋的葳蕤、繁茂、起死回生
只是一种过渡
我看到满月虚幻的嘴唇
发出银亮的呼唤
并用不可能的手抚摸了它们
泰山上望月
风若再大
天空就更斜了
能挂在无半只钉子的天上
唯有月亮好本事
山顶没入漆黑的云海
天街有少许醉酒的人乱窜
南天门是打不开了
跃入凡界或上天都别想了
月亮被寒风越吹越凉
泰山再大也捂不热的
巨大的松涛声从后山滚滚涌来
除非有神仙来助
每一丝空气都是冷的
零下三十度
羽绒服,防寒衣,棉被都盖在身上
只差踮着脚,把月亮揭下来
依旧年轻是月亮
你说,月亮是唯一没有老年斑的
你看它越长越精神
回家路上
你最后的手指落在月亮上
看来,世间一切把你得罪了
让你坠落尘埃
只有月亮离得远,少惹你
你骂所有人都老了
酒量和你没法比
只有月亮还年轻
能再干两杯
你看月亮越发精神了
清出天空的好场地等你
你若不摇晃,快点走
白的,啤的,随你
月亮是只橡皮擦
天空写下那么多星星
被月亮一下擦掉
流星划下那么多斜线
被月亮一下涂掉
狂风踩出那么多小路
被月亮一下抹掉
月亮如果不发光,仅是一只橡皮擦
那擦过的天空好干净
没有半块痰迹
如果它每夜出来,东擦擦西抹抹
国家卫生城肯定能达标
只是它太随意,太自作主张
不轻易按人意愿做事
有时它擦来擦去
天空就越来越多,堆下乌云的垃圾
月光和白酒洒出来
如此饱满的夜,有月圆才更合乎情理
美满的人间,有花瓣开始落
这让我有点伤感
但我使劲憋住
今夜我要吃一大盘肉,好好犒劳自己
不去想亲人的远离、失踪的挚友
老窗下开得正盛的花
这旋转、摇晃、飘浮、充满危险
随时塌陷的夜
我无法确信苍老的穹顶有多坚固
是否如我断过的脊椎一直挺着
我手抖动得厉害
绝不去想他们
可半杯白酒后,我只想哭
与月夜碰杯,谁都站不稳
好的,我会慢慢安静
千里之外的家已经哭睡了
我不再惊扰它们
如果此刻,月光把我像一棵树栽进去
我保证每片叶子都不喧哗
每次哭泣都不出声
满月
整个天空都让人惶恐
让人感到危险,坐立不安
月亮可以把一个整夜
邮寄出去,可作为邮票
它太小了
一个深夜被天空的荒芜选中
一粒粒种子扎下光芒
只有月亮好命
冷酷、绝情、不动声色
但它熠熠闪光
我贴近的万物都深藏内伤
活在人间是一种大危险
深秋的葳蕤、繁茂、起死回生只是偶然
它们只是看到满月虚幻的嘴唇
发出银亮的呼唤
看到月光用不可能的手抚摸了它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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