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予你秋天一截睡梦
它是平缓的，渐渐的，柔软的
就如微黄在绿中初醒
轻轻在河里抚摸鼾声
浓香的苞谷是梦中主题
彻夜的风在河面产卵
倒下的是一层一层浪花
阵雨还没有完全走远，它们
缠绵得几乎受伤，几乎不甘于反悔
一味捶打苞谷的情蕾
解开春天时的症结然后放飞沉醉
一截疲惫的、饱满的、欣喜的
短暂而深，有酒香，不需要幻觉
光明而带着微笑的静美

那些光碎碎的从所有仰望里射出
并不断被太阳折回
温情在各种窗口极尽开放
回家探亲的花瓣留下的影子
仍然照顾着蕊的芳香
清冷天空下不再收敛艳媚
就如苞谷，果实演变成巨大的蕊
好吧！也像我沉郁的额头
落下思与怀念的叶片
犹如土地可以让万物吸吮
此时正视河流：任它们咆哮而去
雨、苞谷叶子和我薄薄衣领
回到它们自己的故乡
让秋天以平躺的姿势站立一回

彼此无需有更多讯息
得知爱着，劳动着，往远看着
那些山峦密结在一起
它们从不独自恋爱，没有雌雄
却有无穷子嗣，相互簇拥
无所谓高度，只在意脚根坚实
岩石或粘土，可依赖的个性
任你索取，却从不苍老
此时，它们仅有的苍翠
给予不断尖叫和继续沉默的人
它们不懂得拒绝，一切
我试图，从未得逞远离它们
它们让我高高站立肩头
依然不改充实可敬的渺小和卑微

我不能启发你什么
真正的睡梦不是在黑暗中
我甚至喜欢长夜，它们一如白昼
万物没有改变，眼睛
放在离心最远却是最高地方
它比各种颜色都要鲜艳
黑暗笼罩是让眼睛思索的
有时在黑暗中才看得更清
那些花苞都是在凄黑中诞生的
带着各种鸣响，破坏性的
愉悦的，不能阻挡的原始除罪
还有遍地苞谷的一节节挺拔
那些硕壮的金黄色粗犷颗粒
那些含满烟火的紫红色长穗

看那树叶飘落的洒脱
是多少人修行的期许
其血统不因没有血液而暗淡
反而血脉的纹理都是山脉走势
里面依然流动着骄傲的长风
我们错误地以为它是装点
而恰恰是最沉的个体
甚至先于果实完成本体回归
散淡不扰，喜忧无泪，心影相随
任由如果是一个动作未必在空中
有片叶子静静地落在手掌
竟然压得我有些窒息
而它祥安纤美如在梦里
我是它并不存在的事实与忏悔

在丰沛的早晨相遇又别离
是水的命理，它们被强迫禁止
是噩梦状的。涌动，积蓄，溃发
一如既往地寻下，向前
它们不假思索，永远的任性
放弃各种原则，不妥协
即使一滴，也要完成流动的使命
那是生命的方式，体液的方式
包括我，共享它们的流动
我们的身体是由河流组成的
各自的岸相濡以沫，不交谈
拒绝各种原则，君子的根源
一泻千里而堤永在
回首即可望远，任凭羽翅高飞

于是雀鸟们和水鸭在垂柳下欢歌
嬉笑我徘徊的路径
允许它们啄食苞谷的鲜香
它们为我预示过春天
还有游鱼的尾翅拍击阴暗的光
它的游翼不屑于天空，而天空
分一半给湖水，我视双耳为翅
带着眼睛翱翔，在水里，在云间
看那彩色树木都有音乐符号的特质
由绿到黄到红是天籁的唱诗
满山的油彩，满湖的重影
不分上下天地，无别我与世间
乐融融于忘思，清明明于百浊
在阔别的水源地万般相随

此时石头是柔软的，它阖膝而坐
诵读先贤诗文，雨中自省
泥石流而下那一刻的鲁莽
把最后水分交还给苞谷的种子
它们不再相亲，保持独身尊严
不再行走，作一面镜子照耀迷失
刻录风雨游弋时难掩的颓废
并撰写宣言赞扬一面脊背
有些人已经驻留在石头下
效仿禅定深意，放弃本来的无有
却不能像石头一样给予火与水
世界是我们的，我们更是世界的
那块石头说又何必属于谁
就学秋天做一次自己的轮回

无法滤尽梦中杂质
但苞谷种子一粒也不愿丢弃
它们在粗砺的茎上形成火焰
穿刺寒冬，砥砺长夜，梦想春天
像行走在早晨和黄昏的乡亲
每一步都是生活所迫，他们
把田埂写在脸上，祈愿藏在心中
不粉饰，满口真言与粗语
用蛮力分享这个世界微弱的希望
而一样心存供奉女神的地位
一碗酒的力量就是一个来年
从不叛逆真诚和时间。初晨
听到有个洪亮的声音在旷野喊叫
泼洒的阳光就开始不会衰退

给予你秋天一个睡梦吧
这是最好的礼物。无论短暂
和充满怎样的惊艳，都是
喧嚣中的一份密旨。它无比开阔
不用仰望，与水同等
呼吸澹澹，梦影款款
不刻意摘取和收割什么
将那苞谷耸为象征
它是唯一不肯低头的果实
那雷霆和暴风以及黑暗的经历
全是骨骼的一部分
而它的温柔都在你的手感里
所有手捧举成密林
你我都将暗淡，深秋因此而唯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