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淌过十个牧人的脚畔
这为白雪羁押一冬的褐色沙土
盛满最后一个漫漫长夜的露水
这里，一个硕大无边的天空
被倒影在其中，一个主宰一切的天空
被无数微弱的水点收入它们的囊中
在这些从天而降的使者
在它们即将温润的怀中
藏着主宰命运的神所有朴素的面孔
赋予命运的神永远藏匿在远方
如同他的使者一刻不停地被他操控
当人们因盛赞雨水和阳光
而向天空奉献最高的荣耀
当他们醉心于麦子和羊群的丰收
在油绿的草地安睡
呼吸灌木丛吐露的气息
让降临于草叶之上的露水
滋润他们被烈日灼伤的皮肤
当他们试图藉此洗去岁月
滞留于身体内的尘埃
他们的厄运就已经启程
这种为兑现预言而最终无法摆脱的厄运
由这无所不包的天空掌控——就像一个事实
它仅仅是一个或一些偶然发生的事件
以及由此展开的延绵不绝的结局
或者仅仅是因为一个人无意识的错误
而致使和他同样无辜而脆弱的众人遭受痛苦
但这一切被视为不可逆挽的潮流
如同斯达盖克那些已经被吞没的村庄
被寒潮埋葬于永不再生长红树林的地下河
被幸免于难的人们丢弃在破碎不堪的记忆之巅
没有人再叫出它们原有的名字
又或者假如仅仅是一次季节的更迭
使生命失去赖以生存的温床
使草叶枯黄，使鲜花凋败
一群奔跑于旷野的公牛和骑士
陷入昏昏欲睡的低迷期
命运是否同样地应该被诅咒？
在这之前他们是否记得自己
曾在多情的汛期走进
石头般坚硬的太阳，微凉的河水
洗去陈年的污垢，阳光曝晒他们的毛孔
当他们的毛发像稻草一样疯长
在炎热的夏夜沐浴清幽的薄雾
并和长眠于天空的人们畅谈未来
他们的确曾在一朵待放的玫瑰前许诺爱情
他们中的许多人在黑夜被死神揪住后又放归
那些健壮的男人和被荷尔蒙奴役的女人
常常在绿茵的草野完成交媾的仪式
当他们抑制不住狂欢把粮食埋进硕大的谷仓
当他们任意地把接近死亡的物种据为己有
内心充盈是否依稀惦记天空的恩赐
命运之神是否同样地应该被毫不保留地赞颂？
但是，直至一些死亡的场景诞生
直至凝聚了所有天空的力的所有的植物
渐渐地失去生命的颜色以致它们的种子
全部地被运进屋顶下的荒原或被辗转埋于
那些拥有和死亡同样颜色的泥土之下
直至死亡的火苗和壁炉的火苗
都不约而同地照亮了冬天的寒夜
直至一代人和一代人死亡的证据
被人们无情地铭记——这里——斯达盖克
草原的上空平静的朝曦
将永不再临 
迷雾环绕的森林里传来悲凄的猿
和一些发生在核心之中的对话
他们将由此牵引走向不辨方向的归途 
这里——斯达盖克繁衍的人们
将成为他们自己命运的刽子手

是由于他们已经无法容忍这一切景象
同他们自己的命运一样无法被改写
而只能周而复始地流转只能痛苦地承受
一种死亡表象转嫁于另一种活物的痛苦
还是仅仅因为他们试图从太阳的光芒中
分离出纯粹和单一的色彩？——是他们
企图保护万物的纯洁的颜色
还是企图捍卫他们自己洁净的身躯——
从繁杂的世界分离出人类的终极欲望
从简单走向深渊试图甩脱命运之绳的羁锁
同人群中的慈悲者一般大义凛然
但是对于那些看上去一尘不染的物象
对于那些天空在特定季节准时恩赐的洁白之物
假如他们仅仅是为了捍卫斯达盖克的体温
他们何必急于向这裹挟了一切尘障的白雪
使用卑劣的手段——不惜燃烧那些供所有人们
渡过寒冬的救命草：包括喂养牛羊干枯的牧草
那些用于取暖的木柴，甚至他们赖以维持体温的粮食
包括那些只把洞门敞开的长眠的乌鸦和野狐
这究竟是出于对天空的虔诚，还是因为他们内心空虚？
这究竟是出于对天空和太阳的畏惧，还是因为
他们已经无法在皎洁的大地上保守阴谋和秘密？

那么，命运是否同样地应该被审判或被抛弃？
当他们醉心于荒凉的草原膨胀的温度
使他们永远地不被象征厄运的寒冷侵袭
当他们甚至认为一粒躲在斯达盖克角落的岩石
也理所当然地被温润的天空长久地爱抚
（炽热的岩浆诞生了岩石，难道人们忘了
冷却的漫长时期使它们变得坚不可摧？）
他们是否意识到这仅仅是内心不被遏制的狂热
使巨大的天空下，土地的温度骤然变得微弱
而不再忠诚地庇护人类为欲望焚烧的外壳
假如人们现世的生命全部地拜绿色的苍穹所赐
接受了她的带来一切生命和绿色的力的羁绊
却拒绝接受那同死亡定下永恒契约的灰褐色的葬礼
假如人们为了理想的彼岸而内心狂热
同他们内心中最深邃的黑洞妥协
在他们漫长的等待春天来临的玄寒时期
用尽天空赐予的所有的谷物和智慧
用尽苍白的祈祷和诅咒以及
用尽了双手和远古天神盗来的火种
在冰雪地里掘出一条通往春天的捷径
在斯达盖克一无所有的白色雪原
当他们亲手刨出一条滚着血浆的路
在途中人们被短暂的温度包裹和笼络
拒绝那些从天空底部抵达平地的光点
他们拒绝停留在这厄运的边缘
睁开双眼接受全部的空虚和眩晕
他们拒绝暂时倒下接受永久的宁静
当他们将死亡的种子和冰凌推向火海
也就埋葬了一代人对于春暖花开的期待
命运之神将发出怎样的苦笑声
或者对这些末代的狂徒施以新的恩惠？
春天，碾过十个牧人高昂的头顶
那么从今天起欢唱吧——
当宽阔的沟壕散发出绿色的馨香
请将爱人头上的花环取下
安放在安葬祖先的墓前
轻柔的阳光透过吐露新芽的红树林
我将拨开黑桦的腐叶寻找石碑
它们记录着一个种族的欲望与克制
春天，躲过所有人悲悯的双眼
请你们，大地上无助的祈祷者和圣徒
请你们的子孙铭记
刻在微风中甜蜜的箴言
和那沿着斯达盖克河畔
游走了十个世纪
消失在草原边境的雏鹿
不安的眼神
2011.04.0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