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法抵达的家书
诗∕梁刚

爸，那年的光景很暗
人生的年轮定格在九月
你走出了世界的门户
我从此便成了孤儿
来时的路突然混沌
没有档案，没有祖籍
仿佛一棵履历不明的草
经年生长在没有墓碑的坟头
随风摇摆，摆成挥手的姿态
挥手，并大声问候
爸，您还好吗

爸，那年我才3岁
我从杂物堆里
找到您遗留的一把枪套
沿着勃朗宁射出的子弹
我将时间层层剥开
我看见了红高粱
看见了大片烈焰一般的旗帜
看见了烽火连天的黄土地
看见您引爆的炸弹，照彻了
黄河的夜空
看见了秋风一般的子弹，刮落了
日军的战旗
我看见时光穿过的每个细节
激情的呐喊、飞奔的眼泪
红高粱点燃的党旗
以及簇拥在党旗下的一张张笑脸

爸，从那以后
我便落下了毛病
喜欢看抗战片
从《铁道游击队》到《地雷战》
一遍遍地激情燃烧
一遍遍地揪心捏拳
哪怕是神剧、雷剧
我照样摇旗呐喊，照样痴心不改
老婆喊吃饭，我不理
老婆喊睡觉，我不睬
老婆用手摸我的额头
试图用一缕温柔
牵我从彼岸回到此岸
爸啊，她咋就不明白
我在找您，那里
有您留下的足迹
有您遗落的表情
有您的愤怒和喜悦
还有您的勇敢和坚强
爸啊，她咋就不懂
我是个长不大的孩子
从小缺少雄性激素的滋养
从小没有父爱的依傍
没有伟岸，没有辽阔
没有扛起责任的肩膀

爸，您还好吗
我在很久以前，弄丢了您
却不想再弄丢血脉和亲情
允许我把思念折叠成纸钱
烧在无名战士的墓前
因为我找不到您的墓地
您已逐波远行
我还想送您一束鲜花
就是最普通的那种蒲公英
我希望，那些花瓣
精灵一般，追随您的足迹
我还想借一场星星的灿烂
把漫天的思念照亮
然后拥抱一缕寂寞的风
痛哭到    天明

爸，在河的此岸
有一捧焚烧的思念
以诗为楫，正向您漂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