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也许到了三大爷的年岁才能停住
才可以在村口的夕阳里就那么悠闲地
一边抽着年轻一代的烟，散步
一边什么也不干，就光盯着那老槐树发呆

可此时的自己，总渴望在雾霾脚下的北京
抢占属于自己的泥土
于是卑微着害怕着，谨慎地懊悔和失去
连一场恋爱游戏，都变成异样的奢侈

你总不肯回头望望这水边的故乡
夏天，其实这里也将变成北京一样的汪洋
你总不愿背负起行囊，返航
就像远行的帆，永远失去了海港

若你现在开启，出租房的小窗
会看见这小岛被回家的队伍拉长
像被父亲的缆绳牢牢锁住，岸边的那只小船
而你少年时，曾驾着它，去追风的方向

二、
新年钟声敲响，情侣们准时拥抱
也许他们是初恋，也许
他们也曾像钟声一般，迎来送往
每一次的告别，不说再见

这钟声像是引渡的使者
把已经过去的送回过去
把窗台我们死去的盆栽，送回
他们初来时的那个夏天

可是，他不知将把我送去哪里？
我也不知自己，属于过去还是未来？
已经消失的与尚未到来的，似乎同样不可靠
这钟声已经悄然过去，使者自己，又该去向哪里？


三、
那些回归到失去的，那些
终于明白而舍得放弃的
在白雪快要融尽的千钧一发，似乎
残留在体内的，熔岩一般流淌着的殷红
已经感受到了寒意

一如终将过去的，此刻
匍匐在地的，狼狈的，将要死亡的雪
我们会在某一天缴械投降，面对
时间熬煮的一碗孟婆汤，像残雪迎接春天那样
用我们残存的鲜血，浇灌下一代生命

而命运在不可知的某一个，节点
转身，变得面目可憎

四、
雪落一地，如月光
远处的人呢，在远处的小巷
瑟缩着脖子，再把放纵的心收拢些
家的灯火，在风里跌跌撞撞

雪落满地，像十五的月光
奶奶说，十五的月亮啊，保佑爹娘
年幼时，我还总是欺负她老了，步子蹒跚
风雨里不知，早已不在身旁

五、
地里的花生是不是该拔起来了？
你擦擦汗，差点忘了锅里还炖着汤
再把这一堆草锄完
还有那些该拾掇拾掇的柴火

家里的灯早早地熄了
你和父亲守着电视，迷迷糊糊
“孩子们是不是没多久要回来了？”
“说什么呢，这才没走多久！”

父亲又点了一根烟
“我说你要是想儿子，就打个电话呗。”
“不了，怕他在忙呢。”
母亲呀，胆怯得像个孩子。

后来啊，我给母亲打电话了
“妈，我想你了。”
“你别老惦记家里，我们忙着哩”
父亲告诉我，她呢，忙着想她的儿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