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鸭

澧水河，我再次遇见一群野鸭
这时间有点漫长
相隔二十多年
像老朋友久别重逢
阳光泄下来，野鸭翅膀拍笑水花

这么多年，野鸭去了哪里
是躲避洪水，还是没了草滩
是躲避风雨，还是下了海
走了这么多年，眼泪
我的心疼痛这么多年

野鸭一个猛子扎进绿波
然后浮出水面，拍几下翅膀
溅起的水花，咯咯咯笑出声
看着野鸭，就像看见童年的自己
阳光下浮着一个干净的春天

梨花

——沉痛悼念梅家山惨遭杀害的学生
那晚，梨花几乎开到山顶
可是，狼凶残地摇落一朵梨花
脸色惨白，裹满露水
像一道闪电，将星空剪出一道伤口
梨树上露出一块伤疤
空气凝固，血液凝固

我走在梅家山石阶上
想着梨花黑夜里出走的理由
社会的绞痛，刺中我的胸口
透过梨树，我看见星空
黑夜里，星星长满梨树枝
铁钉般钉住星空
有几滴露水滴进我的胸口

山茶花

一天，有人惋惜地对我说
“如果你再长高点儿……”
开始，我努力让自己长高
可怎么也无法触摸云彩
我只能面对现实的自己
长得矮没什么不好，更能接近土地
我还要让土地做我的棉被
捂暖我的骨头

梅溪湖的夜

梅溪湖边
老头用一根鱼线
吊起十公里的湖水
夜色的鳞片
在鱼丝一头，忽闪忽闪

一对男女，相拥湖柳下
树影晃动
梅溪湖的夜色，沙沙作响
洒落几处欢叫

桃花

你将艳丽举过头顶
眼睛直挺挺地瞅着阳光
高过我的热情
我只能将你装进手机
放低，放低
与土地无限接近
很多人朝你的艳丽走来
只为阳光下的盛开
我的眼光与你互换色彩
想着《绝句》里的春雨
落满几瓣未改的朱颜
睥睨着我的目光

春花

我愿意去看你
你开得如此直白，热烈，娇艳
春天尊重你
我敬畏你

我愿意跟你站在一起
静静等你盛开
默默等你的醇香，埋葬我的心海

我愿意溶解在你的容颜
无论你抱着我
还是我抱着你
我们都不必为彼此
许下山盟海誓的诺言

我来看你，敬佩你默默无闻
我来看你，尊崇你妖艳妩媚
我来看你，不能愧对春天
我来看你，不能愧对自己

书

我习惯将书放在床头
因为伸手就能摸到文字的温度
眼睛搁在书上
能更清晰地看见文字的血液
自由地，游动许多鱼
血液里的铁，不会贫血
一些文字横插在我的骨头里
变成硬骨头
我的脑浆滴落几滴墨迹
变得黑白分明
我想，这也是一生的病
一株红色的芭茅，摇曳在床头
两把菜刀在书页上闪着光芒
经过洪湖的芦苇荡
一直荡到北方
一棵桂花树长在床头
垫高书的厚度

盆景

盆景病了，茎杆焦瘦
在有围墙的走廊上

来这之前，有大棚罩着
花朵妩媚，叶片绿意盎然

离开大棚，围墙罩着
风吹不着，雨淋不着
但阳光进不来

今天，园丁将花盆留下
盆景扔出了窗外

指纹打卡机

门卫室装着指纹打卡机
专门监督指纹
老是猫在窗口装聋作哑
只要指纹对上胃口
它会将其记在心里
如果对不上胃口
它也会将错误记在心里
今天早上，我用指纹摸它
它竟然开口说了话
说了声“谢谢！”
这让我有点儿意外惊喜
又有点儿恐惧

水

我渴了，喝水
我饿了，喝水
澧源水，长江水，黄河水
喝着喝着，就有了母亲的味道
父亲的骨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