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命的人！在最黑暗的年代的
最黑暗的夜晚，你来到人世 *
一睁开眼，就被黑夜的黑
吓得放声大哭！就像公鸡
被深夜的深吓得失声惊叫一样

苦命的人！你为一支名曲而生
一支“必须跪着倾听”的名曲 **
血泪的音符，散落在民间
散落在生者的沉默中
散落在死者的喑哑里
散落在过去的五千年内
所有无声的白天和夜晚
散落在现在的大江南北
所有无声的墓地和村庄……
你活着的惟一理由
就是把它们一颗不少地收集起来
艺术地串在二胡的琴弦上

苦命的人！你必须尝遍人间的痛苦
才能把它们一一认出
你必须历尽人世的坎坷
才能把它们全部找见
为此，冥冥中的命运之神
只给你饥寒，不给你温饱
只给你苦海，不给你小船
只给你双脚，不给你道路
只给你眼睛，不给你希望……

绝望的蚕，吐尽心中的情丝
织一个无窗无门的茧
绝望的你，抽尽眼中的目光
拧成两根替你痛哭的弦
哭自己，哭爹娘
哭同胞，哭同类
哭披枷带锁的灵魂
哭铩羽折骨的翅膀
哭所有被埋进坟墓中的
    依然活着的遗恨
哭所有躲在喉咙下的
    不敢出声的愤怒和心愿……

 苦命的人！迷途的道士
厌倦了送葬的吹鼓手
无家可归的流浪艺人
看见了暗中之暗黑中之黑的瞎子 ***
在最寒冷的冬天的最寒冷的夜晚
倾尽全部的泪水和力气
哭出了自己一生的凄苦
哭出了一个民族五千年的悲哀
哭出了人类心灵深处的
    共同的永恒的隐痛和忧伤……

苦命的人！我出生时你已经死了
可你的哭声却没有消失
它已传遍世界
回响在每一个人的耳边
回响在每一个人的心间
它已经成为经典——哭之经典
它已经成为绝唱——哭之绝唱
所有想哭而又不会哭不敢哭的人
都在借你的声音
哭他们的无言……

哦！阿炳阿炳，我的同胞
我该不该为你骄傲和自豪？
我该不该感谢你为我们的祖国
为我们的世界留下的这一份
    太具民族特色的遗产？
我又该不该拿你的“悲哀颂”
和贝多芬的《欢乐颂》媲美？
最高的欢乐。最深的悲哀
如此相反？仅仅是因为
他是聋子而你是瞎子？
仅仅是因为他想的是
扼住命运的喉咙
而你却在担心被切断喉管？

            1998、1 再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