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辑:走回从前

时标
凸立在浙江余姚
河姆渡的稻花
正开成锅巴的香味
先民遮着荷叶
睡着稻草
听雨后夜里青蛙
求偶的欢叫……
      
128、溯回时间之隧道       
129、一次遥远的朝拜       
130、美丽的汉字之林       
131、进入青铜世界         
132、坐进来咱俩读诗经     
133、一株参天大树         
134、屈原                 
135、五千字的张力         
136、疯长于后世的智慧     
137、久久仰望             
138、和平从七月起锚       
139、回望                 
140、夜读                 
141、唤醒                  
142、表情                  
143、六十年                
144、十万远征军            
145、“八、一五”          
146、“七、七”            
147、六千并用于三十万幽魂  
148、永永远远的花期        
149、记忆中有一口井        
150、怀念                 

溯回时间之隧道

双休日我变成一条小鱼
溯回稻、粟、丝绸之
时间隧道。才一摆尾
即碰上七千年前的时标

时标凸立在浙江余姚
河姆渡的稻花
正开成锅巴的香味
先民遮着荷叶
睡着稻草
听雨后夜里青蛙
求偶的欢叫……
我很想留在那里
被稻秆积压我身
让现代专家
考证一条小鱼的蹊跷

挺身之际
我飘落在北方磁山
大片大片的粟棵
在遗址外面摇曳。粟穗
无数晃动的猫尾巴
还有遗址里的石磨
转动着一双石头手
黄生生的小米
等待神农氏来鉴定
石铲、石镰靠在墙根
一并等待改造

沙漠升起孤烟
一队骆驼与海上白帆
遥相呼应——
“蚕吃小米”、“四岁繅丝”
远行者寂寞
正翻出西方人的懵懂
作为调料

回眸时
已是山西夏县之西阴村
看村民如何
采桑饲养一箩箩丝绸
看蚕茧如何
在繅槽中漂洗成衣裳
看村姑如何
精织蚕宝、细裁华夏
灿烂的云霞

我晃晃身子穿越地心
到那面看看文明
还在胚胎里沉沉睡觉
相信先祖智慧积累之渊源
必链接整个民族
只需以现代方式
激活所有的细胞

2005-3-20
一次遥远的朝拜

月明星稀
我被一个遥远的思念
缠绕。索性起锚
眨眼到了一个古老地界
适逢黄帝——轩辕氏
主持一个盛典

哈哈！那场面
一艘艘船只塞于河
一辆辆车儿滞于道
小米饭飘香
人人绢冠、绸袍
万民跪倒朝拜
高台上的画像
神农氏——炎帝
迷眼微笑

青铜剑一亮
黄帝高声宣布
开沙洗鼎——
伶伦手中竹条一挥
指挥他的创造
尽是笙竽箫笛
十二律鸣成凤凰
十二个工匠挥羽
清沙于高台
青铜大鼎赫然光耀
——下令再拜

我挤到前面与仓頡并排
他耳语与我：轩辕
不贪天功，命我发明符号
志下——神农化民耕作
日尝百草——西陵劝民
蚕稼、织丝制裳……听我
一条一条宣读吧

哦哦！文明齐备
黄帝烹粥、蒸饭
造车、制船、炼石为铜
发明太多太多……
仓頡说：他硬是不把
自己的名字刻下
我忖：多少考古遗址出证
这不是神话
啊！炎黄！
啊！华夏！
我们民族的真实图腾呀！

2005-3-20

美丽的汉字之林

愿意变成一只快乐的小雀
为飞入美丽的汉字之林
我窜枝啄叶
回游于一个个独立的音节

心被笔划敲响
阴平与阳平悠长地抒发
上或去，铺开激昂与铿锵
枝状、叶形各异

嗅一嗅吧
叶脉流淌着芬芳
组合成一树一树的句群
储存日精月华
所有这样的美丽
源自图画。或者叫

象形。接着有会意指事形声
衍生。再辅以转注与假借
数万的队伍，三千常用
祖先的锋刃嵌进甲骨、铸入
青铜。坚硬如骨
长成石碑……
情感沿着萱纸渲染开来
以隶篆行草的
姿势。浸透历史。遂有
亭亭玉立之墨香。飞龙舞凤之

画屏。我收束着翅膀
看碧叶粉瓣儿如何开出
对仗之序。侍立寺院和千家
万户门扉两侧
观智慧如何隐形于
元宵灯笼红纸
引动一场风雅

闭上眼睛聆听林涛万里
吟唱五千年之根之干之冠
世上还有什么
事物。如斯完整而丰盈
我如何不变成一只快乐的
小雀？天天恣情徜徉。哦
美丽的汉字之林

2005-3-19

进入青铜世界

那天，我忽然变得很小
如蚂蚁。从一幅图进入
青铜世界

肌肉立刻紧缩起来
楞楞角角地坚硬
碰一碰腿
铮铮有声。我

变成了一件青铜器
跻身于最发达的商代
与钟、鼎、尊、盔、剑、戟
为伍。体会
那种美丽和强悍
那种端庄与尊严

我叩问最有代表性的
司母戊鼎和四羊方尊
是怎样精巧的构思与描绘
是怎样精心的操作与展现
一个大民族怎样的表达
铜质的柔韧
锡质的刚强啊！相结合
是何等的稳定与坚硬

三千多年了
还有多少埋藏在地下
咱们排着队伍走出来吧
走成编钟的姿势
响成一路大气的摇滚
让古老的情怀
抒发成现代
走呀！我们走！
让世界的角角落落都
明白：我们是中华民族
我们从青铜器走来

2005-3-21

坐进来！咱俩读诗经

这是一座奇妙的建筑
简洁而精美
坐进来吧！咱俩
读诗经

蓝格莹莹顶棚很高
不要走神儿
那上面站着一个女人
做七彩之修补
也不要出门
外面热得烫熟脚
不怕烫的一个男人
正扬眉张弓

回过头来
我读风雅。你读颂
其实都能唱
是孔子忘了抄谱

别问是谁驾车巡天
让他追吧
也别向东海张望
那儿有啼血之声

——收回眼睛
看七月如何寒冷
有一个肥鼠招摇过街
——收回耳朵
听河心沙洲有人对唱
别听砍树的声音

远处有人打仗了
刀光剑影为和平
接着是发大水
水中站起一位英雄

但，咱俩读吧
情节很多。三百零五集
领衔者有赋、比、兴

外面都是浪漫的事
源于渴望
里边都是现实的发生
来自欲望
外面是黄河吗
恣情流淌
里边是长江吗
浩浩荡荡
两脉同归大海

咋就咱俩呢
大家都来坐一坐吧
要坐一坐
这个奇妙的原始建筑
可以修补。如果
你坏了心情

2005-3-23

一株参天大树

沿着“兮”字笔划逆行
我贴近一株参天大树
我用视线剖开断面
年论数是：2345

根生于风
后植于水
形容不出的茂盛
形容不出的痛苦。都在歌里

唱出来了。唱出来了
夹在节拍里的“兮”字
不是虚词
实实在在是一种轰鸣
穿透时空

我牵叶在手。细看
脉络很清晰。起于诗经
出发后走成独特的浪漫
一双双对仗的脚印
后尘，扬起汉赋

我贴耳聆听。都是
芙蓉国里滔滔的水声
又不是水声
是别样炽热湍急的心情
——路断
——桥崩

切换成影。但见伊人
手扶高冠之从容兮
长啸九霄而前赴
浪涌汨罗之万丈兮
回眺郢都而顿足

斯情斯景
鬼哭神泣

我站上“兮”字横梁
瞻参天华冠以膜拜兮
怆然之泪落无数
迷离中
有龙舟竞发天际

2005-3-25

屈 原

拳拳芳心
晨昏不舍社稷庶民
何曾想风骚
高冠赴水而长吟

引得无数龙舟寻觅
不归香魂
两千余岁端午冥祭
爱已成神

2005-5-29

五千字的张力

相同的姓氏与性别
不相同的年龄
至少长我两千五百岁
我依然能够
站上你五千字的张力

宏观而深奥
触及我身
衡量我有多重
那就是有多轻
碰我目光
即或一瞬
亦是永恒

奇妙横亘今古
深入我的骨缝
悟生与死。都是过程
民饥而反。塔起九重
大道以无为有
大德以民为重
先生啊

你那么早
就说清的东西
何以让人
世世艰难印证

追你到青城山
香火缭绕
松涛幽静
更切近感觉
张力无形
东望红日沉浮
依然有你的作用

2005-3-26

疯长于后世的智慧

因你
而知最初的吴
你的兵器
是一本写满汉字的书
那不是书
是疯长于后世的智慧

诸葛亮枉然六出祁连
曹操稳坐于
你八十二个篇目
有十三篇支撑铁腕
往事越千年。我

收回视线。你已经
被移植得惨不忍睹
间谍，从军事里分流
流向日、美、欧
用三十六计
导演资本和贸易大战

微观到个人
洋商植你于床头
让你
生长人才与市场
生长战略与战术
并张开血盆大口

腐败者揣你入怀
随时可以有美人逸出
很难算计卿卿性命
走为上
是他们通用的领悟

嗟乎！你真的疯了
已然收不住脚步

我用微弱的声音喊你
回来吧！回……来
别让……善良
心
痛

2005-3-27

丰碑！久久仰望

秦皇预支五百童稚
沙流大海
你却不同
只与竹简对话即长寿到今天
二千一百五十岁
鹤发童颜

几系双星浩淼宇宙
最近最亮一系是你
五十二万六千五百言
言言金石
一百三十项亘古辉煌
走进去
谁都不愿意出来

太轰动的双重感染
比之“春秋”更魅力
比之“红楼”颜色不让
大辱后的心血
怎样汨汨流向笔端

洁白的云朵站立高空
露蓝的地方
我久久仰望
恍惚间你就从那儿
端然而下
不屑武帝怒不可遏
你平静地审视
唐宗宋祖成吉思汗
朱元璋李自成洪秀全……
太多人物事件
如何归入
本纪世家或者列传？

公何时续笔
或者敲响键盘？
转身之际你已不见
忍看大块大块的棉絮铺天


2005-6-4

和平，从七月起锚

六百年前
心情飘落刘家港
拜见三十四岁英伟的钦差
宝船辽阔甲板
气象恢弘华夏
两万七千人六十余艘
的强大。起锚了
浩荡的胸襟
磅礴的豪迈
从永乐三年七月的阳光里

假想扬帆之后
视线被撞碎在后世的彼岸
倘若文明不是传承代代
倘若不是礼仪之邦满载礼仪
那将是一次
怎样的出发呢？

善美永远痛恨卑鄙
卑鄙事体后来涂炭人寰
所谓“太阳不落”已经落了
唯一的核爆留于广岛
余波未息无法再行滔天
和平，依然从七月起锚

朱棣与郑和坚信
坚信的人还有十三亿
起锚！从阳光灿烂的七月张开
浩荡的胸襟
磅礴的豪迈
二十八年三十余国的交谊
预约于六百年后

十个甲子轮回
天道人道合一
都坐到宝船上来吧
和平，从七月起锚……

2005-6-11
回 望

深绿色的浪峰
沿着我回望的视线
涌进历史
威海卫正在激战
水柱冲天
“致远”号不幸
被鱼雷重伤
英雄千年的遗憾
邓世昌啊——

二百五十顶飘带
痛葬自家门内
悲壮！大悲壮
母亲在愤怒
二百五十位呀
母亲在哭泣
二百五十位呀
又岂止二百五十位

声音穿透百年
依然翻江倒海
恍然间——浪尖上
有炮身挺出
裂目喷血的邓世昌
凛然而立！说——
我们“致远”号
永远不会沉没

是的！不会沉没
我看见它了
从海底轰然而出
越过黄海
直奔东海
二百五十位将士
齐立甲板
如钢铁的森林
我昂奋的心
随之而去
随之而去……

2005-6-26 

夜 读

手中的抗战史
已经滑落
心中绵延的后续章节
被翻得哗哗山响
一个甲子已经过去

设想走在锣鼓喧天的
庆祝行列
我会凝神谛听
来自太平洋某一艘军舰上
签字的声音
泄漏出的不确定

那些僵尸
还在牌位后面徘徊
远处伫立一个巨大的黑影
沙漠那边
爆炸声频频传来
小小家园
几时才能平静……

2005-6-26

唤 醒

海上传来的声音
立刻唤醒一把大刀
曾被无数场合挥动的
大刀。锋利无比

我从历史的网站下载
刷新的页面被无数激情
复制。暗潮涌动
链接六十年前——
听山呼海啸

东海站立起来
黄河长江站立起来
仆倒的数千万冥魂
站立起来！高高举起
古老而年轻的民族

大幕徐徐拉开
指挥家庄严走到台前
光芒铺成背景
大刀闪闪
刀柄被巨大的冷静
攥出血来

2005-6-26 

表 情
     
一只眼残留着
童年的泪
另一只眼燃烧着
理智的火

嘴角，抿得严严

脸在溶化
渗入六十年前
泰山一样的脊梁

2005-6-26

六十年

许多国家元首露面在五月媒体。和平
肯定是一个明智
尽管六十年枪声绵延无绝
庆祝当天，伊拉克依然爆炸
靖国神社的牌位
依然得意

谁说小小环球有几个苍蝇
碰壁？眼见还没碰死
飞来飞去
让全天下劳苦大众都解放的
唱段，只能暂存样板戏
所有歌星成名曲各有风行或疯狂
不靠神仙皇帝那歌
凋落在在老电影里
这个美丽村庄呀
毕竟由谁主宰？
《资本论》的作者
冥界心焦如焚

地壳六大板块剧烈挤压。凸与凹
无处不在加大距离
再过六十年
情形是否从东方缓解
能否有一次质地不同的
庆祝胜利？
也许我的思绪
已经游离得太远
索性回归三个月后的
“八、一五”
我将以卑微的文字与情感
悼念数千万同胞的幽魂

2005-5-15
“七•七”
这是一个日子
与“全面”这个词连在一起
与卢沟桥连在一起
与那些石头狮子连在一起
与罪恶的枪炮声连在一起
与兽类的牙齿连在一起

原本平常的日子
自从那年，就不再平常
像两颗带着倒勾的钉子
深深钉进中国人民的心里
冒着热气的鲜血汨汨而淌
淌成不灭的记忆

2005-7-7

六千兵俑
与三十万幽魂

这几天始皇在陵寝
半闭眼睛
眼球微动
六千地下兵俑
已经按奈不住
焦灼等待一个决定

看眉间肌肉
都拧成疙瘩
或卷须努嘴
或圆睁怒目
一个个勒马伫立
再也埋藏不住心情

我突然脱口而出
走出来吧
两千年前的雄风
横扫六和
与铭刻于我们心壁的八年
结成严整

看呀——
乌斯浑河中的八女
从浪尖上站起来了
石头城三十万幽魂
也开始集结……
不是为了签名

2005-3-30

永永远远的花期

查阅黑夜
再次驻思
乌斯浑河畔
八女

你们
永永远远的花期
在冰冷咆哮的浪尖
开满英气
悲壮
穿透厚重的历史

年纪
本应坐在课堂
却没有书包
背上背的是
沉重的民族

东北军
哪里去了
国军
哪里去了
他们那么雄厚

你们
却打光了仇恨
只剩下廋弱的
青春

挑着大膏药的小鬼子
蝗虫般逼近
却失望地怪叫

那天岸旁生出的树
已扩为六十七个年轮
清明时节
细雨阵阵
冷云
那是你飘落的吗？

故事
已被刻入心碟
我时时擦拭
绝不可落上灰尘……

小注：冷云，时任抗联某连指导员，年仅二十三岁。
以下七人都处在13——19岁的花样年华。
他们是执行阻击任务，胜利转移时突遇大股鬼子的。
她们打光了子弹，摔碎了枪支，就集体从容投江了。
2004-7-28

记忆中有一口井

不是在北京
不是那口珍妃井
它没有名字
它坐落在我堂侄小二家的
后园。它的水一直
清清凉凉。有些甜

那时，所有中小学校
都染上了精神病
喜欢给学生上课的哥哥
好苦痛。忽然就捏了
一份通知。通知他
第二天去履行“学习班”

（“学习班”有个别名
叫皮开肉绽。意思是“专政”）

那口井和村子一样
睡得不安生
轻轻的一个黑影
就将它碰醒
醒了它看黑影一只接一只吸烟。有七个烟屁股
灭在了井台边
被天亮后前来浇园的小二发现

我水淋淋的哥哥
被打捞上来了
脖子上系着一条死扣的
白手帕。白手帕。
嫂子嚎啕。三个孩子
地上打滚。散乱着白发的
母亲哭干了泪腺
头头们来了。一个个
鄙夷地看……

那井目瞪口呆
井栏无精打采
那刻只有我远在沈阳
不知情
正将我画的巨幅
往厂房门楣上挂
后来我回到家
井，已经填平……

小注：家兄是优秀的人民教师。

2005-3-18

怀 念

正是我们母亲
天天发着高烧的时候
所有的肢体部位
都疼痛难忍
家里家外的事
全搅在了一起
就像遭遇
千年一次的大海啸

坐上汽车
你不能不沉重眼皮
脑里，仍然挤进无数的
红袖标
他们都在喊喊喊
听不清喊什么
背后一个带军帽的女人
细嗓门儿很刺耳

安抚、疏导，按摩、扎针
救火、救命
长子的你呀——日程
排满分分秒秒
挡风玻璃说
就让他睡几分钟吧
司机，你把那档
往低调一调

来不及刮胡子、坐侧
怀揣面包
叱咤风云的你
憔悴在风雨飘摇
最耗能的机器
在头中高速运转
在最寒冷的日子里
你终于累倒

累倒，你就没再起来
把一生的睡眠
作了一次性打包
整个长安街
那天都捶胸顿足
联合国下半旗
——让你
睡觉……


2005-3-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