创作出版座谈会
2015年7月,中宣部与中国作协在北京京西宾馆召开了为期两天的全国儿童文学创作出版座谈会,150位儿童文学作家、评论家和29家专业少儿出版单位主要负责人参加会议。据称,在座谈会开幕式上,主持者特意提到,此次会议的主会场亦是当年召开十一届三中全会的主会场。
这虽然只是会议中的一个花絮,个中意味却不免引人遐思。与此同时,2015年5月至7月间,中国作协创作研究部与《人民日报》文艺部合作,在《人民日报》开设“繁荣儿童文学大家谈”栏目,陆续发表了高洪波、李敬泽、金波、张之路、曹文轩等13位知名作家、评论家、出版人的14篇笔谈文章,讨论当前儿童文学创作、理论与出版的相关现象与问题。这是《人民日报》首次以如此专栏规模探讨儿童文学的发展问题。
这两件事情,令我联想起与此相关的另外两件往事。一是60年前的1955年9月16日,《人民日报》发表了社论《大量创作、出版、发行少年儿童读物》;二是37年前的1978年10月,由7部委在庐山召开了全国少年儿童读物创作出版工作座谈会。两者均是针对特定历史时期儿童文学的发展方向、路径等所做出的吁请与思考,也都对特定时代儿童文学的创作、出版活动发生了直接而深刻的影响。
从此次京西宾馆座谈会与《人民日报》的专栏中,我们至少可以读出两个讯息。其一,当代儿童文学与当代社会生活一样,正处于一个引人关注的转型期,如何准确地判断这一转型期的文化特征,把握这一转型期的文化精神,已经成为当前儿童文学发展无可回避的重大课题。其二,在这一社会生活与文化转型的总体语境下,儿童文学的创作与出版不可避免地面临着一些新的具体状况与问题,包括全球化的商业环境、数字媒介、娱乐文化等施予儿童文学创作、出版的日益复杂的全面影响,以及由此涌现出的大量新的儿童文学艺术问题。传统的儿童文学命题早已不再能够覆盖和解答这些新问题,在此情形下,如何启动儿童文学内在的艺术革新与反思机制,有力地把握、推进当前儿童文学的艺术变革进程,进而促成当代儿童文学从市场到艺术的真正繁荣,也是儿童文学作家、评论人和出版人需要合力承担的文化使命。
或许也是出于上述考虑,2015年10月,中宣部和中国作协做出了另一个意味深长的举动:举办全国儿童文学作家编辑研修班。近80名活跃于当前儿童文学创作、出版领域的中青年儿童文学作家、编辑参加研修。在我看来,这些作家和编辑在一定程度上代表了当下儿童文学创作出版的有生力量。未来若干年间,他们将把原创儿童文学的活水引往何处?人们对此充满了期待。
原创图画书
图画书是近年儿童文学创作与出版领域的重要关键词之一,在当代图画书的创作、译介和出版大潮中,人们对于原创图画书的关注度也日益提升。这一提升的趋势在2015年继续演进。一是各大出版社出版了大量原创图画书作品,其中既包括图画书新作,也包括由现代、当代知名作家作品改编的图画书作品。二是更多作家加入到了图画书创作的队伍中。2015年的图画书创作阵营持续扩容,尤其引人注目的是一批知名儿童文学作家纷纷介入图画书写作。这一年间,我们读到了曹文轩撰文、郁蓉绘图的《夏天》,彭懿撰文、九儿绘图的《不要和青蛙跳绳》,梅子涵撰文、满涛绘图的《麻雀》,张之路撰文、余丽雯绘图的《鼓掌员的荣誉》,朱自强撰文、朱成梁绘图的《会说话的手》,秦文君撰文、徐晓璇、弯弯、刘洵绘图的“温暖绘本”系列等图画书作品。
与过去常见的、同样以图画书形式出版的名家作品插图本相比,近年的原创图画书突显了以下两方面特征。一是在图画书的艺术理解方面,逐渐突出对图画书自身独特的文体与艺术特质的追求。可以说,近年图画书创作与出版的热潮同时也带起了一股图画书艺术启蒙的热潮。在对待原创图画书的各种现象和问题时,越来越多的人们意识到,图画书不只是文字与插图的单一配合,在这两种图画书的基本语言方式之间,还存在着无比丰富奇妙、多姿多彩的想象和融合的可能。许多图画书作品也开始尝试加强这方面的经营。二是在图画书原创力的理解方面,着意突出前述意义上的“原创图画书”的价值。人们对于原创图画书的关注重心正从文字故事逐渐转向图文合作。与此相应,在作家与文本得到重视的同时,插画家的地位也获得前所未有的重视。
当然,原创图画书在总体上仍处于艺术发展的起步期,在它所激起的热烈创作反响背后,许多作者、读者、出版人等对于图画书的理解力仍有待提升,对于图画书的独特艺术话语方式还有待更充分的认识。2015年,不少以图画书名义出版的作品其实更趋近传统的插图书。一些作品的文字、插图分开来看都不错,但两者合在一起,却更容易教人想到某一类精美的插图作品,它虽然也是广义图画书的一种,却尚未充分施展出图画书文体最独特、最核心的艺术本领,亦即从文图合作的奇思中生长出来的独一无二的叙事与表意能力。
从这个意义上说,今天的原创图画书领域亟需一次覆盖作家、插画家、评论人、出版人及儿童教育和图书馆工作者的全面的艺术启蒙运动。2015年11月,第4届丰子恺儿童图画书奖颁奖典礼在浙江师范大学举行。除颁发本届原创图画书奖项外,大会所设的图画书论坛是近年一个重要的图画书艺术启蒙与交流的场所。本届论坛邀请到了凯迪克奖金奖得主、“80后”的加拿大插画家乔恩·克拉森主讲。克拉森以他的《这不是我的帽子》《我要把我的帽子找回来》《山姆和大卫去挖洞》等作品为例,与热爱图画书的读者分享了他的图画书艺术观念与创作经验。域外经验的听取并非是为了拿来主义的便宜,获奖作品也同样需要接受批判性的审美检视,但毫无疑问的是,我们越是走近和了解世界优秀图画书的艺术,我们付诸原创图画书的艺术期望和创造冲动,也就越接近想要抵达的理想坐标。
在新世纪儿童文学创作与出版的急管繁弦中,一场规模更为空前、声势更为浩大的原创图画书创作和出版潮正在酝酿和涌动。2015年是否就是它的潮涨前夕?
成人文学作家
成人文学作家出手儿童文学写作正在成为一种现象。2015年度,我们读到了张炜的《寻找鱼王》、赵丽宏的《渔童》、马原的《湾格花原》、阿来的《三只虫草》、虹影的《里娅传奇》等中长篇作品,而在此之前,张炜的“半岛哈里哈气”系列和《少年与海》、赵丽宏的《童年河》、虹影的《奥当女孩》等作品的出版,已经引起读者和评论界的关注。
来自成人文学作家笔下的这些童年故事,让我们进一步看到了儿童文学写作可以和应当具有的开阔文化视野与圆熟的艺术境界。同时,《寻找鱼王》等作品中传递的关于生命与理想追寻的寓言,关于历史与时空运行的思索,关于世界和万物存在的感悟等,也在把儿童文学的写作带往一种更深邃的人文精神境地。透过作家们的构思与叙述安排,透过他们笔下与童年有关的诸种现实与想象,我们再次领受了童年一词的丰富、宽广和无限可能。
而我相信,一种属于儿童文学的独特的文体和写作意识,也在默默地影响和塑造这些作家对童年的理解和书写。从成人文学写作到儿童文学写作的迁移,不只是写作题材、写作视角和读者对象的顺势改易,更包含了从童年观念到话语方式等各方面的重新考量、布局。在优秀的儿童文学作品中,我们期待的不只是一种精当生动的文学语言,更是一种既宜于儿童接受、又富于童年美感的精当生动的儿童文学语言。同样,面对这类作品,我们期待的也不只是一种足够文学化的事件或意义的表述方式,而是一种既符合真实的童年视角、又体现童年审美精神真谛的文学化的讲述。
从这个角度看,当阿来最初发表于2015年第2期《人民文学》的中篇《三只虫草》被拿来作为儿童小说出版时,我们既读到了一则关于藏区少年生活的清新、动人的儿童故事,但另一方面,小说中那条与少年桑吉的生活线索隐隐并行交织的、取用成人视角、心态与口吻的官场世态线索,其讽刺的尖辣、接语的晦昧、现实的沮丧等,则并不适宜儿童读者理解和把握。从成人文学的角度看,小说中少年桑吉之单纯净朗与成人世态之复杂污浊的对衬,效果可谓绝佳。然而,一旦将它置于儿童文学的视野下,一些处理就值得再推敲了。比如作品中,调研员将收来的虫草送给书记后,在书记家里有这么一段对白:“书记老婆说:‘今年的虫草不错啊!’书记说:‘那就包得漂亮一点,哪天得空给书记送去。’老婆笑说:‘书记送给书记。’书记也笑说:‘说不定书记也不吃,再送给更大的书记。’”儿童文学绝非不能揭示和书写现实之恶,但如何在童年面前揭示和呈现这种“恶”的状态,更重要的是,如何借助童年目光的独特观看,以童年特有的方式揭示、呈露这伪饰之“恶”,进而展现生活与世界的单纯本相,却是对儿童文学艺术的考验。这就不是把儿童世界并置在成人世界的一旁进行对比,而是透过孩童的眼睛来描绘、讲述整个世界。上面这段关于官场贿行的描写放在成人文学里没有任何问题,作为儿童文学之所以值得商榷,就是因为小说中的这类讲述以及这整条线索与童年的视角确乎有着过大的距离,其语言和寓意也不曾留出儿童参与的空间。这也是为什么有西方学者提出,从儿童小说的角度看,过多成人声音介入的《哈克贝利·费恩历险记》不如《汤姆·索耶历险记》趣味纯正的缘故。它不是小说本身的问题,却是我们将它视作儿童文学谈论时不能忽视的问题。在2014和2015年举办的两场浙师大“红楼儿童文学新作研讨会”上,与会者们围绕张炜的《少年与海》和赵丽宏的《渔童》展开的研讨,在一定程度上也传达出人们对这些问题的关切。成人文学作家的艺术才华和创作积淀保证了其儿童文学写作的“文学性”高度,但与此同时,或许也需在彼得·霍林代尔所说的“儿童性”方面再多加琢磨。
手游童书
随着手机游戏APP在当代儿童闲暇生活中日益占据显要位置,手游童书的开发也已引起市场的关注,它很可能正在成为电子媒介及商业童书时代儿童文学产业链发展的一个重要方向。继改编自知名手机游戏“植物大战僵尸”的系列原创童书大获畅销之后,2015年,中国少年儿童新闻出版总社再次出版了由金波、高洪波、白冰、葛冰、刘丙钧等知名儿童文学作家创作的“保卫萝卜神器战士故事系列”,该系列故事是基于飞鱼科技研发的“保卫萝卜”手机游戏进行的再创作。这是近年手游童书出版的成功案例。与此同时,儿童文学作品也为手游新产品的开发提供了灵感。2015年,以郑春华笔下的知名幼儿文学形象“大头儿子”为核心的手游产品“大头儿子”系列手游陆续上线。国内相关媒体也报道了企鹅兰登书屋取得罗尔德·达尔经典儿童文学作品的IP授权并开始研制、推出相关儿童手游产品的消息。
手游童书的出现以及基于童书的手游开发不只是一个新潮的出版现象,更引人关注和遐想的是,随着童书与手机游戏以及相应的电子媒介产业链的融合,它将给当代儿童文学的发展带来哪些新的可能与挑战?一方面,从手游开发到童书创作的路径,开辟了电子媒介环境下儿童文学的一种新的创作方式。相关手游产品既为儿童文学创作提供了基本的素材,也使得儿童文学作品得以借力手游的平台快速赢得读者,扩大影响。
另一方面,从童书出版到手游研发的路径,也凸显了儿童文学作为IP资源的特殊价值。作为2015年的文化热词之一,IP(Intellectual Property,知识产权)一词本身并非新生事物,它在2015年度受到的高度关注,在很大程度上源于人们对其产业衍生力的空前强烈的意识。2015年,该词也多次进入了儿童手游产品开发的相关表述中。人们越来越认识到,优秀儿童文学作品能够为相关IP综合体的开发提供核心资料。从这点来看,针对经典和畅销童书的手游产品开发也可能成为未来儿童文学产业发展的一个风向。
当然,对儿童文学自身的发展而言,在它与包括手游在内的各类文化产品的相生相融过程中,除了完成市场的目标之外,还有一个更重要的问题值得思考,那就是儿童文学创作如何以纯正的文学趣味和有抱负的艺术追求,来参与保障和提升相关IP产品的艺术与文化品质,从而实现儿童文学对于电子媒介时代、商业时代以及娱乐时代童年生存的独特价值?在艺术与产业、文化与经济的角力中,儿童文学作家的选择将影响文化产业时代童年生存的境况与面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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