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答《睿亨》杂志记者董伊林问
诗人李成恩近影
关于写作:
1. 您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写诗的?诗歌在您生命中占有多大的比重?您在写诗的过程中经历了哪些阶段?
我是从中学时期开始文学(诗与小说)创作的。诗歌不可能超越生命,它是我写作的一种体裁,我不想把诗拔得太高,没必要。但诗歌给我生命带来了快乐,也有痛苦。诗是生命力的体现。我经历了最早的青春阶段的写作与现在的探索阶段的写作,青春阶段有甜蜜的抒情,有简单的功利,有青春的纯洁与飞扬,必由之路。探索阶段的写作有坚定的方向感与使命意识,越来越感到文字的重量与责任。
2. 您在写诗的同时也拍摄纪录片,我们知道,纪录片的本质更多的是要展现真实,而诗歌中会要求更多虚构的幻象,而且您的诗中这种隐喻更多,大手笔的想象更多,您会不会觉得两者同时出现在生活中会损伤彼此?
不会损伤,反而是相互给予与支撑。虚实结合是艺术之本。我的文学是建立在生活之上,生活有多精彩文学就有多精彩。飞机能飞多高,我们就能看到多漂亮的云朵。我的《汴河,汴河》等系列诗歌都是现实题材,只不过想象让诗歌腾空而起,获得了精神的力量。
3. 我们往往认为,一个诗人要比其他人更敏感,看到的更多,同时也是行走在孤独中的,孤独可以成为灵感的泉源,是这样吗?为了写诗,您抛弃了些什么?您希望通过诗歌带给读者什么,又带给自己什么?
孤独是人类的本性。孤独可以使人陷入冥想,孤独可以把人从喧哗中拉回到个人的世界。灵感是想象的产物,孤独中有灵感,但文学创作是一门综合的艺术,只有灵感是不够的,只有孤独也不行,还必须要回到人群中,与人群对话,甚至与喧哗混为一谈。为了写诗,我抛弃了世俗。通过诗歌我带给读者美,带给认识美与丑恶的机会。带给我快乐与痛苦,后者更好,一个有痛苦感受力的诗人才会写出打动人的作品。
4. 媒体仍然会强调您是八零后的诗人,您认为八零后女诗人具有怎样的特点?往昔诗歌可以用繁盛来形容,但是在现在这个时代当中,人们的精神诉求往往不再通过诗歌来表达了,也不再从诗歌中寻找慰藉,这种现象出现的原因是什么?那么具有诗歌才情的人,如何最大化自己诗歌的价值?
具有承上启下的特点。对60、70后,甚至50后的文学传统的继承,对后一代的启蒙。女诗人与男诗人相对于大诗歌,都是伪命题,只是女性对自身的反省会引起人的注意,在一个男权话语社会,女性诗人(尤其是80后)的社会角色自然会成为一个文学标签,久而久之就有了文学研究的意义了。
革命时期的诗歌(田间等)与后革命时期诗歌(北岛等),诗歌中有政治的激素,现在少了激素,诗歌回到原生状态,诗歌属于文学,属于小众,属于正常的野生状态了,谁也别给诗歌戴上一顶红帽子,也千万不要戴上工人帽农民帽,以及一切高帽子,我想过去一年在重庆生活的诗人可能有更直接的体会,如果让诗人天天唱红歌会是什么创作状态?
诗歌的价值就是表达自我,表达自我对社会、历史与大自然的感知。最大化就是写好诗,准确地传达情感。
5. 借用别人的话说您是一位具有秋瑾气质的女诗人,或者说是是各种具有男性的大气磅礴的气质,在诗歌撰写中,是否不再具有性别的藩篱?我们常常会听到“女诗人”,但是当说到“男诗人”就会觉得非常奇怪,这是古代性别观念延续下来的思维还是女性在诗作方面具有少数性派质?
诗歌的现代化进程相当快,男女平等,某一时候甚至会有阴盛阳蓑,都是很好的事。个人的特点只是个人的事,与一个人的性情与成长历史有关。社会的传统企图把女性置于一个弱势群体的地位,文化上不是界定女性是“第二性”吗?说女诗人相当于说“第二性”诗人,当然也可以说男诗人为“第一性”诗人。奇怪是奇怪,但也司空见怪。
6. 无论是《汴河?汴河》还是《高楼镇》都带有非常浓郁的“乡土中国”的寻根气质,然而现代人往往会非常感兴趣于都市的、爱情的、肉欲的、颠覆性等等类型的诗歌,是什么样的原动力推动你去探索“地域”这样一个主题的?您又怎么看当今的诗歌类型?
我不屑于同流合污,我反感一窝风的写作。我喜欢本真的写作,我愿意写我的故乡的人与事,我愿意写一个小镇的生活。但同时写出我的先锋性与探索性。题材往往是外在的,而内心才是真战场。是内心推动我写“地域”主题。
当今有许多诗歌类型。口语诗与学院诗,现在各有诗学成就,二者已经表现出一定程度的融合与渗透,只要不搞成大团结才有写下去的必要。垃圾派、废话诗,新近的脑残诗,之前的梨花体,之后的羊羔体,都是网络时代的新事物,生命力与表演力同等顽强。80后这一群体诗人相反比较老实,草根写作也不是专为我们这一年龄的人而设的,打工诗人也只是诗人的题材与劳动特点,不算诗歌类型。我只写个人的诗,在我看来一个人就一个类型的创作才好呢。
7. 可以简单介绍一下对您影响非常深的文学著作以及当代女性人物吗?
从骨子里来看对我影响较深的还是中国古代文学名著,那是一生的影响,或许长大成人后不再看了,但《三国演义》《聊斋志异》《资治通鉴》《史记》《红楼梦》《诗经》等等这样的作品,在小时候与学生时代的阅读,奠定了我的文学基石、价值取向与文学气质等基本人文素养,是一生的财富。
法国当代女作家波伏娃,我曾经倾心于她,她是一个女权运动理论家与存在主义作家。现在我越来越独立,影响我的人与事越来越少,要影响我也越来越难了。我拒绝被影响,我是我,不会轻易认同他人,或许这个时代真正能够影响他人的人越来越少了。价值多元,文化重建,人的独立与文学的独立才是当务之急。
8. 新的诗集《池塘》的创作历程是什么样子的?想表达的重心是什么?
《池塘》是一个重建个人诗歌信念的过程,文学需要独立的个体投身其中,个人的情感与时代体验都在诗中,诗是对时代与个人历史、情感的综合考量,一个人有多丰富她写出的作品就有多少动人之处,一个人有多少思考她的作品才有多大的力度。《池塘》是我多年的力量的聚合,是一个奔跑着的人的奋力一跃。
我想表达我对这个时代,包括过去与当下的全部体验与看法,我的感受就是我的诗,我的生活在诗中。诗的重心在于我的心投入其中了,词语与意象、形式与题材都被我的心驱使,表达出我对历史与现实的情感。
关于女性:
1. 女性是一个性别角色的统称,女性在社会分工中扮演一个相对弱势的角色,您认为这是自然原因造成的还是社会原因造成的?
是历史造成的。但经过全世界范围的女性解放运动,比如像波伏娃这样伟大女性的出现,女性获得了应有的尊严,尤其在文学艺术领域,女性获得了自身创作的空间,我不断强化的个体的体验与感受,全部来自我参与社会与历史的过程,女性文学越来越具有社会价值与历史意义,是因为女性的独立与自觉,弱势角色不属于女性,只属于不独立与不自觉的人。
2. 区别于女性,《诗经》谓女士为“女而有士行者”,荀子认为士是“有知而能尽其官职者”,在当今社会中,您认为女士的士行是什么?
敢于担当,敢于拒绝。正如我的QQ签名几年未动,一句话:“同流不合污”。这就是我的态度,也是你所问的“士行”吧。“同流”即是自觉参与社会进程,敢于担当,而“不合污”是什么意思呢?我的标准即是独立于心,拒绝污浊,拒绝物化,拒绝做浮华年代的空心人。女性表面的优雅其实不难,难的是独立的思想与价值判断,难的是创造属于个体的审美的世界。我在努力通过文学表达我对这个世界的态度,所谓“士行”就是我的每一个字每一行诗,保持它的独立与干净。
3. 当代的女性权利争取已经不再强调和男性的直面对抗,而是发觉自身的独立与自信,这样能够从本质上带来男女地位上的平等吗?
历史证明,是能够的。并且,已经实现了。独立与自信,是女性获得尊严的唯一途径。平等是社会层面的,而内心的觉醒决定一切。不管在任何历史时期,女性都不要屈服于社会,朴槿惠不是都当上了新一届韩国总统了吗?
4. 您认为当代女性应该注重自己哪几个方面的修养?
女性首先不要做物质上的情人,而要做精神的贵族与反抗庸俗生活的斗士,这不仅仅是对女性的要求,对男性也同样如此。其次要注重建立你个人的价值观与理想国,要学会享受你的人生,而不必在意他人的态度,这样的修养决定了你的生活品格,如果你朝这样的方向努力,就不会生活在痛苦的不确定状态中。我相信你所要的生活就会从内向外靠近你。
5. 贤妻良母一直以来是对女性的一个表彰性称呼,您怎么看待这个词?
很好的词。我们专有的词,很美,很传统。为什么不享受“贤妻良母”的光辉?女性除了担当社会角色与历史责任,同时还有机会享受做“贤妻良母”的生活之美,这是上天对女性的格外宠爱。我并不认为一个优秀的女人只能活在“贤妻良母”中,或只能做一个女强人,如果你足够优秀,你内心足够坚实,二者我都想拥有,只是顺其自然,内心平静,该干嘛干嘛,不刻意但心如明镜,不叫嚷不幻想,每天写作阅读,每天活在现实中,既有反省又有超脱,我知足了。
6. 您在成长、成功的道路中,您认为是什么样的女性特质对您产生了怎样的帮助?
还是独立的品性,以及清醒的对自我的认识。独立让我经受了艰辛,但内心坚实,获得了越来越多的生活的奖偿。对自我的评估非常重要,既不要陷入幻想,又不要活得过于沉重,梦想是建立在表格上的,我的财务表格与写作表格都很清晰,但不沉重,我量力而行。房子是温暖的,但内心更温暖,痛苦只放在文字上,让文字承受所有的痛苦吧,而我的生活轻松随意。
7. 您怎样看待女性在社会中真正的自由的?它是否已经实现了?它的阻碍因素是什么?
真正的自由是指心灵的自由,我实现了。别人自不自由,我不得而知。如果你不自由那是内心的业障在阻碍你。找到一个渠道释放掉你内心的业障,关于金钱的、情感的、工作的不自由都来自你的内心,理性地说是来自你的价值观。
8. 女人怎样做可以叫爱自己?
充分评估自已,根据你的能量去拓展你的社会边际,不要停下来,在你30岁之前必须创造生活,建立属于你个人的价值观,选定你人生的目标,不要瞎折腾,不要不把自己不当一回事,哪怕你的力量很小,也要按你的表格去做好每一件事,实现你哪怕很小的愿望,这就是爱自己,不过每一个阶段的目标都要调整,要审时度势为自己而活。
(原载《睿亨》杂志2013年第二期)
李成恩简介
李成恩,80后女作家、诗人,纪录片导演。北京成恩影视传媒总制片人。中国作家协会会员。拍摄有《末代守陵人》《三轮车夫》《汴河》《最后的摆渡人》等人文纪录片,以及数部广告、音乐电视与电影剧本等作品。著有诗集《汴河,汴河》《雨落孤山营》《春风中有良知》《高楼镇》《池塘》《狐狸偷意象》等,以及随笔集《文明的孩子——女性主义意味的生活文本》《写作是我灵魂的照相馆――李成恩谈诗录》等100多万字。在国内外具有广泛的影响,是80后代表诗人之一。
近年在《诗刊》《星星》《诗歌月刊》《诗选刊》《青年文学》《十月》《北京文学》等发表作品。并入选《21世纪中国文学大系?2008年诗歌》《2007-2008中国诗歌选》《2008中国年度诗选》《2008:文学中国》《2008年中国诗歌精选》《2009中国年度诗选》《2009:文学中国》《2008-2009:中国诗歌双年巡礼》《2010:文学中国》《2011中国诗歌年选》《新世纪诗典》《漂泊的一代:中国80后诗歌》《中国当代诗歌后浪》(英文版)《中国新诗百年大典》等重要选本。主编了台湾《紫丁香》诗刊“80后”大陆诗歌专辑。
入选由新浪读书、搜狐读书等主办的“2008年度中国80后文学排行榜”十大诗人,以及天涯社区等主办的“2009年中国80后十大作家文学榜”、“2009年中国十大80后新锐诗人”、2010年80后文学创作风云榜之诗人榜、“2001-2011”十年中国诗人排行榜、2011年获第三届“中国当代十大杰出青年诗人”、“中国80后十大优秀诗人”,2012中轴诗会一等奖、2012年获(2011—2012)中国当代诗歌奖、2012年中国年度先锋诗歌奖等。诗集《酥油灯》获得中国作家协会重点作品扶持。诗集《汴河,汴河》获得第十七届柔刚诗歌奖,并进入2008年度中国诗歌排行榜之好诗榜。获得2009年度第二届井秋峰短诗奖,获得“宏达杯”全国短篇小说、诗歌大赛一等奖、台湾全球华文第五届“叶红女性诗奖”、宁夏“黄河金岸诗歌节”国际青年诗会“后一代”金奖等。受邀参加第二届中国诗歌节、诗刊社第25届“青春诗会”、第13届国际诗人笔会、鲁迅文学院第18届中青年作家高研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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